赐婚

    晚宴开席之时还有人在私下谈论此事，一眉目虚浮的锦衣男子嗤笑一声“女人就是事多，按我说要早点让那几个家丁把人救上来不就好了？那两位倒好，直接把人给扣下了，这是安的什么心？分明是想置唐小姐于死地！”

    “呵……没脑子的蠢货！”男子的言论遭到了某个女子毫不客气的讥讽。

    “你说什么？”锦衣男子拍案而起，当即对着说话之人瞪了过去。

    “太……太子殿下！”没想到对面坐着的竟是太子和秦丹雪，锦衣男子当场吓得跪下了。

    “说你蠢呢，怎么，你有意见？”秦丹雪十分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唐小姐那是什么身份？那些家丁小厮又是什么身份？救人推搡之间难免会有肢体接触，这事若搞不好，风言风语地传出去，你让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活？”

    那男子立即点头如筛糠“是是是，小的目光短浅，喝多两口酒便说了几句蠢话，还望姑娘不要计较。”

    “我有什么好同你计较的，正主可在那边呢，要赔不是也该跟薛姑娘和李小姐才对。”秦丹雪还是同前世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好了。”太子无奈的笑容里带了几分宠溺“要开席了，快过去坐吧。”

    一旁众人皆是心下一惊，太子和这位秦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看来这太子妃之位……怕是有着落了。

    众人神色各异，心思却活络得不行，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唐五姑娘落水一事，太子和秦丹雪自然也是知道的，即便薛韫素和李明月没有插手，他们也做好了安排。

    只是没想到竟还是叫李明月给撞见了，事情的发展也与前世有所不同，李明月并未入水救人，或许此次便不会再感染风寒……

    赵凌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前世便是因为寒症，导致他们二人成亲多年也未能诞下子嗣，今生她既已躲过此祸，那是不是说明……她怀孕生子便不会那么艰难？

    他赶紧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旖旎情愫通通清除，那样一个水性杨花忘恩负义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母亲！

    可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她两颊泛着薄红，在自己身下摆着柳腰轻喘的模样，偶尔受不住了，也只是抓紧了被褥，羞羞怯怯地唤一声“夫君……”

    该死，明明是个浪荡的娼妇，却偏偏要装纯情，真是贱人！

    赵凌眼神幽暗，猛灌了一口烈酒，企图浇灭莫名升起的邪火，腿间的物什悄悄地立起来了，所幸衣袍宽大，又恰好是坐姿，有足够的时间等它自己消停。

    酒过三巡，终于迎来了今晚的重头戏，皇帝要为文臣武将们论功行赏。

    赵尧随舅舅镇守边关多年，此番回朝便是要受功勋嘉奖的，皇帝也是十分大方地表示“我儿这些年辛苦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赵尧单膝跪地，神色肃穆，一脸认真地道出心中所求“父皇，镇守疆土乃我大周儿郎之责，儿臣身为皇子，理应以身作则，当不起功勋之赏，儿臣别无所求，唯钦慕户部尚书嫡女明月，还望父皇垂怜，玉成我心，儿臣感激不尽。”

    “这……”皇帝神色似乎有几分犹豫，下意识地往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好像记得，太子也对李家小丫头有点意思？

    端坐一旁的皇后适时地开口解围“婚姻之事，需得两情相悦方才为美，尧儿虽有此意，但也应问过李姑娘的意见，再做决定才是。”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皇帝摸着胡须点头称是，唤来侍从去请李明月上殿。

    “臣女李明月，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李明月在赵尧旁边跪下，恭敬地行了叩拜礼。

    皇后娘娘温柔端庄，看李明月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女儿一般慈爱，她微笑着说道“尧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向他父皇提要求，他的心意你也已然知晓，陛下和本宫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只是不知，明月心里是作何想？”

    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这么多年自家儿子对人家小姑娘的心思她也是看在眼里，本来以为他们二人之间会是水到渠成，却没想到中途竟会插进来一个小七。

    她用余光扫了儿子一眼，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心中暗叹，不知现在的年轻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只希望他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李明月看了一眼七王爷，随即绽开一抹羞涩又甜蜜的笑容，刚要准备回答，却被人给打断了。

    “且慢……”只见太子站起身来，往他们二人身边走去，长袍一掀同样单膝跪地“父皇，今日中秋佳节，儿臣也想讨个封赏，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的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视一番，打趣着笑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李家这个小丫头又漂亮又温柔，私心里，皇帝也觉得她跟太子更为般配，只是如今看来她和小七的关系似乎更好一些，若是太子也想要她……这还真是个难题啊。

    赵尧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老茧，面上虽丝毫不显，可他内心却有种莫名的恐慌，他知道太子从前对李明月绝非只有兄妹之情这么简单，可他之前对她中毒之事不管不问，这些日子更是有意疏远，看着像是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

    可他如今又是唱的哪一出？

    相较于赵尧的紧张，李明月倒是轻松多了，赵凌的感情总是含蓄而隐晦的，虽然旁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可李明月本人是感觉不到的，在她的视角里，太子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她也从来不敢肖想。

    因此，她也不会觉得太子的请求或许会和自己有关，殿上殿下几人各怀心事，暗流涌动，可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却浑然未觉。

    “回禀父皇，儿臣年已弱冠，此前推拒婚事，是想多学习储君之道，也好为父皇分忧，而今海晏河清，儿臣独居东宫，也常有孤独之感，想来也是时候为东宫添一位女主人了。”赵凌垂眉拱手，语气虽平淡，但却自有储君的威仪。

    皇帝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心道太子不会要跟小七抢人吧？

    “太子此言有理，不知我儿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皇后微笑中的慈爱变得勉强了许多，只希望这小子不要在此时犯浑，不然可就不好收场了。

    “回母后，儿臣心中确有一位合适的人选。”赵凌偏头冲李明月的方向看去，目光温柔“此女性格坚毅，善良忠贞，甚合我心。”

    台下一众人窃窃私语，纷纷在猜测太子所说的是何人。

    唯有薛韫素皱起了眉，前世明明只有太子一人向陛下求取了婚约，七王爷黯然神伤，喝了一晚上的酒，如今怎么成了七王爷先开口，看那样子李明月好像对七王爷好感更多？

    并且……前世太子求娶李明月时，说的明明是“儿臣多次推拒婚事，只为等一位小姑娘长大……赵凌情之所钟，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唯明月一人，只愿以后，春秋相守，此生不负，万世不渝。”

    天知道，当时这段求婚誓言可是一夜之间轰动了整个京城。

    太子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也十分信守承诺，哪怕是成了皇帝，后宫中也只有皇后一人，只可惜皇后体弱，多年未能诞下子嗣，朝堂市井流言四起，对皇后的攻讦甚嚣尘上，赵凌为了保护皇后，这才松了口答应充盈后宫。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出乎意料，薛韫素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哦？不知是哪位姑娘，竟能得我儿如此高的评价？”皇帝也对赵凌口中的人选感兴趣起来。

    赵凌直直地看向李明月，帝后心里同时一咯噔，赵尧的手已经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胸口有一股强烈的愤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弹出一句话“你为什么又要跟我抢？”

    那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赵尧也不禁怔愣了片刻，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慌乱的感受。

    李明月很有自知之明地顺着赵凌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正端坐于席位上的秦丹雪，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与此同时，赵凌投珠玉碎般的声音也在大殿上响起“定远侯嫡女秦丹雪，人品贵重，性资敏慧，堪为京中女子表率，也实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一时间，秦丹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施施然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太子走去。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地翻涌，她压下舌根中微微的苦涩，尽量使自己笑得更从容一些。

    帝后在听到秦丹雪的名字后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气氛也rou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各自问过了两位姑娘，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皇帝非常高兴，大手一挥，为他们两对写下了赐婚圣旨。

    一时间，晚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恭喜皇兄得觅良缘，臣弟敬您一杯。”赵尧此时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仿佛有什么郁结于心的死结突然得到了化解。

    赵凌看见不远处正凑在一旁说着话的李明月、秦丹雪二人，道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连一句“同喜”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没来由地感觉心慌气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远。

    薛韫素手撑着下巴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低声呢喃“这样也好，至少这次……你能得偿所愿了。”

    这一世，李明月是心悦他的，这可是上一世的赵尧舍了命也求不来的爱啊。

    她也大概明白太子为何会选择秦丹雪了，毕竟秦丹雪真的很“适合”，相信没有哪个男人会不被愿意为自己舍命的女子而感动吧？

    只是……她又定定地看了李明月半晌，眼中一片酸涩，借举杯喝酒的动作擦掉了夺眶而出的眼泪“情之所钟，一生一世，一心一意……春秋相守，此生不负，万世不渝……”

    前世那样笃定的爱，也会因怀疑而消亡吗？

    明月，你所做的一切当真值得吗？

    倘若太子知晓自己从未被背叛，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但薛韫素绝不会告诉他，私心里，她只希望明月能幸福，她能感受到李明月今生对赵尧的情意，既然他们相爱，那她便不会再横生枝节。

    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太子殿下，但这缘分也是他自己亲手斩断的，那便彻底断了为好。

    薛韫素眉眼冰冷，决定将脑海中的所有秘密一并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