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救人

    大周朝历来注重各种传统节日，对于象征着团圆的中秋佳节更是十分重视。

    皇帝每年都会命礼部准备中秋佳宴，与臣子贵族们把酒言欢，共度佳节。

    作为朝中重臣的子女，李家兄妹二人自然也在邀请名册之中。

    说是晚宴，其实也是变相的交流、相亲大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一早便会被安排在群芳苑中品茗赏花、游园斗诗，两情相悦者大可以在晚宴上请求陛下赐婚，为节日增添几分喜气。

    李明月到得不算早，园子里已然是欢声笑语不断，一些平日里相熟的姐妹自发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明月来了，看来身子是大好了？我平日里递了牌子进尚书府，夫人总推脱说你抱病在床，一直在修养呢，如今见你气色红润，我可就放心了。”说话的女子穿了一件冰洋蓝集套深湘地十字花紬曳地裙，看起来也算是温婉动人。

    “多谢宋jiejie关心，明月感觉好多了。”之前的中毒事件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有机会对她下手的也只有宋姝媛了，李明月不解她为何要这样做，却又不好将事情摊开来讲，于是只能找借口远离。

    二人攀谈间，另一个穿了一件深子红凤凰双栖图百花裙的姑娘走了过来，微笑着跟李明月打招呼“这位便是李小姐吧？果然是花容月貌，令人见之难忘。”

    她的眸子里是纯纯的欣赏与喜爱，若是再细看，更能察觉出隐藏在深处的欢喜。

    “薛韫素？她不是从来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吗？”一旁的小姑娘们见了这一幕，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薛家乃是簪缨世族，族里出过两任皇后，薛韫素虽不是嫡系子孙，但在旁支中也算是很出挑了，平日里目下无尘，根本就不稀罕与新贵之女结交，怎的突然转了性，对李小姐另眼相看了？”

    “旁人都说她们二人气质相仿，都如天上谪仙一般不染俗世尘埃，可要是真站在一起来比较，我倒是觉得李明月更胜一筹。”

    这些言论落到了两位当事人的耳朵里，李明月尴尬地冲薛韫素笑了笑，薛韫素倒是不在意这些，淡然一笑道“今日光景正好，不知韫素可否有幸，与李小姐一同游园呢？”

    李明月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能得薛小姐相邀，是明月之幸才对。”

    薛韫素但笑不语，重活一世，能再见到宸皇贵妃，于她而言已是幸事。

    上一世，她与李明月交集甚少，又素来不喜宴会的吵闹，在一众贵女中倒也得了个沉静娴雅的名头。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安静，七王爷才会选择聘她做王妃，只因为他的心上人，当时的太子妃也是这般娴静的性子。

    诚然，在知晓自己只是个替身时，薛韫素的确心有不甘，特别是在七王夺权称帝之后，她因为嫉妒更是做了很多错事。

    赵尧说得对，薛韫素根本不配与李明月相提并论，薛韫素的端庄娴雅只不过是大家族极度压抑之下的产物，而李明月的善良温婉，是刻在骨子里的。

    前世在知晓赵尧霸占寡嫂之后，薛韫素差人给李明月送去了一碗避子汤，哪知道那汤被晴妃动了手脚，竟差点要了李明月的命，哪怕最后被救了回来，也彻底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后来她被晴妃斗垮，失了君心也失了后位，独自幽居在冷宫之时，也只有李明月时不时来看她，跟她说说话。

    面对后宫众人的刁难，李明月其实很少理会，也根本没有将她们看作对手，她的目光总是雾蒙蒙的，让人捉摸不透。

    赵尧病逝后，李明月牵着一直藏在宫外的赵凌幼子坐上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那时薛韫素才知道，李明月一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所谋的，从来不是一宫一人，而是整个天下。

    她不惜牺牲色相委身仇人，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拨乱反正，为死去的夫君和战死的将士们报仇。

    而薛韫素再听到李明月的消息，竟是她追随赵凌而去，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李明月明明得到了一切，可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她的一生，是太子妃，是皇后，也是宸皇贵妃，可最后，她却只是李明月，是那个自觉无颜面对亡夫，自请葬于孤山，不入皇陵，不享封号，不受香火的李明月。

    李明月仙去之后，薛韫素搬去孤山建了药庐，每日捧着医书仔细研读细心求证，倒真让她弄出了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方子，为大周的人口增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她为李明月守了半辈子的墓，最后如愿以偿葬在了她旁边，一如当年她初到冷宫时惊悸不安，依偎在李明月肩膀上听她讲故事时那般。

    细细想来，在冷宫那段日子，倒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从前薛韫素很讨厌别人说她是李明月的替身，但现在要是有人这么说，那她一定会很高兴，那样皎洁的月光，沾着挨着一点儿，也是极其幸福的。

    一朝重生，她最惦记的竟不是前世的亲族和友人，而是此时与她素昧平生的李明月。

    眼前人笑意盈盈，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稚嫩却又美好，少时见过这样美丽的风景，也难怪赵尧始终对她念念不忘了。

    而她之所以要在此时来与她结交，是因为前世李明月在此次宴会上救了不幸落水的唐家五小姐，回去后便诱发了寒疾，导致子嗣艰难。

    薛韫素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一定会倾尽所学守护好李明月，让她永远都幸福安稳。

    薛韫素只邀请了李明月，且那架势似乎是想说些体己话，宋姝媛虽心有不甘，却又不好硬凑上去，只说自己惫懒，不爱动弹，还是在此处和姐妹们玩行酒令得好。

    薛韫素也不管她，由得她去了。

    自己却是亲亲热热地拉着李明月逛起了园子，时不时逗一下稚嫩羞涩的小姑娘，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行至园中一处深塘旁，果真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呼救“救命……救……”

    薛韫素神色一凛，心道“来了。”唐五小姐还是如前世一般落了水，也正好被路过的李明月给撞见了。

    二人听见呼救声，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快步向前观察情况。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见着岸边有几个小厮打扮的壮汉正在脱衣服，薛韫素连忙大声呵斥。

    虽然现在她也只是个小姑娘，但前世她不仅做过王妃，更曾经贵为皇后，因此说话时便添了几分威仪，几个壮汉被她唬得一愣。

    看清了面前只是两个小姑娘，那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脱衣服“自然是救人啊，您没看见那位小姐快不行了吗？”

    “放肆！来人，给我拦住他们。”一声令下，几个体格不弱于那几人的家丁小厮自她们身后鱼贯而出，径直走过去擒住了他们。

    拦住了壮汉，薛韫素又唤出缀在身后的丫鬟“快去救人。”

    “明月莫急，我这几个丫头都是水性好的，有她们在，一定会没事的。”安抚地拍了拍李明月的手背，薛韫素宽慰道。

    “薛姑娘处事果决，思虑周全，明月佩服。”李明月看着丫鬟们娴熟的救人技巧，看向薛韫素的眼里尽是钦佩。

    薛韫素温柔一笑“我也是跟一位jiejie学的，比起她来，我还差得多呢。”

    前世李明月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主仆三人面对几个壮汉都未曾露怯，她先是呵退了几人，命小厮看住对方不让他们有机可乘，又让丫鬟去找人帮忙，自己则是仗着水性好跳进了水中救人。

    只是仲秋天气寒凉，又恰是林中深潭，虽然救了人，可她自己却大病了一场。

    见她如此说，李明月便有几分神往“您的那位jiejie，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是啊……她真的很好。”薛韫素看着李明月，眼里闪过一丝怀念“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她也从没见过那么矛盾的女子，做闺中小姐时，温婉乖巧；做太子妃时，克己复礼；做皇后时，端庄大气；做宸皇贵妃时……摄人心魂。

    李明月有心机有谋略，可她从不会将这些心机用在争风吃醋的宅院争斗中，她能体谅每个女子的不易，并对她们抱以最真诚的善意。

    她以身入局，谋的是天下安定，百姓顺遂，而在这一点上，薛韫素自认为做得还不够。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赢得两位君王的艾慕与呵护吧。

    一场游园会在混乱之中落下了帷幕，所幸经过医师诊治，唐五小姐并无性命之忧，大家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