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我就这样让你羞于启齿，你为何不敢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谢必安口中所说的“天暖出去逛逛”，最终也没有等到。

    后面几天李承泽每每提起要出门，谢必安一定会找无数借口阻挡。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说了，反正对方一定还会找各种说辞回避，还不如他直接找机会偷偷跑出去一探究竟。

    反倒是这几日谢必安的转移话题，让李承泽更加确定了，这座宅子外面，一定有自己想要的真相。

    这天李承泽终于找到机会，趁着谢必安上山采药的时候，偷偷打开了那扇成日关着的大门。

    他如今头发长得不像话，脑海中好像没有如何梳发髻的记忆。

    这让他越发觉得奇怪，据谢必安说，他已及冠，又为何全然不知道如何梳发？

    坐在铜镜前想了无数遍，他也只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个十分熟悉的画面，好像有不少侍女躬着身，在他面前绕来绕起，在他脸上身上，装点着什么深红与黑金。

    头又有些疼，似乎每每想到些画面，都让他十分抗拒。

    李承泽用力摇摇头，挥散那些模糊的记忆，将目光落在梳妆台一方红木发梳上。

    精致的梳齿插入柔滑的发丝，顺着瀑布一样的乌黑一路到腰间，李承泽随便找了个绑带将发丝聚拢，便在白色里衣外披了个宽松的红袍，提这个竹编的篮子，出门去了。

    他此前从门缝里观察过，街巷上的行人，大多是这样一副模样，手中提着篮子，或买菜置酒，或卖些农家手工的小玩意儿，看起来着实有趣。

    可他忽略了自己这一身华丽的红衣，也没发现自己与这小镇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

    那张骄矜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被尘土沾染的匆忙与狼狈，反倒多了些对从未见过世界的好奇。

    “欸？大婶，这小老虎有意思，可否卖我几个？”

    一出门，李承泽就遇到了团聚在宅子外卖小玩具的妇人们，那粗布做的小东西虽不精致，却也活灵活现。

    针脚细密的绣花，将一个小老虎的样子塑造的栩栩如生，红色的粗布里是干草和艾叶，一串五个，似是作悬挂用，李承泽一看就爱到不行。

    他拿着那艾草老虎仔细端详着，却见身边几个妇人面面相觑，似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那扇大门，眼中更是不可置信。

    “你难道就是，姓谢那小伙子的夫人？”

    成日无事的大娘们，最爱说些街头巷尾的八卦，奈何镇子小，早就没什么可以说的。

    但自从去年那个谢姓年轻人搬到小镇，她们便有了说不尽的话题。

    那小伙沉默寡言，从不跟外人打交道，只从药铺掌柜那听得，宅子里住的是他和他不可能再醒来的夫人。

    如今看到那扇门里走出了面前这个娇滴滴又似瘦弱无骨的“美娇娘”，她们自然惊喜不已。

    这成日平淡的小镇，终于要多些新鲜事了。

    李承泽自是把几人的惊讶看在眼里，他不自觉眯起眼睛，却又在察觉之后收起审视的目光，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看向几个眼神里满是欣喜的妇人。

    “你们，认识我？”

    ＊

    谢必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临近端午，镇上有端午药浴的习俗，他去山上晚了些，显眼处的草药早就被药农们收入囊中。

    有几味草药又极为难采，却是助李承泽恢复身体必不可少的良药，这样多方寻找，他自然就多些波折。

    推开门的瞬间，谢必安就察觉到了异样。

    整个宅子安静到诡异，邻家都已经掌了灯，他这里却还是一团漆黑，更没有见到李承泽的身影。

    习武之人的警觉立刻来袭，谢必安轻轻卸下背上的药篓，握着剑悄声往室内探去。

    是庆帝，还是其他什么人？

    冲李承泽来的？

    连呼吸的声音都收敛了些许，谢必安耳朵微动，循着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向自己所居的房间探去。

    房间中的人是如何做到将内力掩藏如此之好，他八品上的品阶，竟然感受不到对方一点真气流动的迹象，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声，他都无法发现房间里藏了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到如此境地？

    “出来！”

    “！”

    “殿下！”

    萧瑟的剑气猛地冲开房门，直到看见床榻上随意坐着的那个身形，谢必安双眼猛地放大，飞身跃上前去，在拒人几寸之前，握住了飞驰而出的利剑。

    床上人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顺着被月光照亮的剑锋，缓慢抬起眼皮，静静地望着一剑之外神情紧张、还在喘息不断地男人。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计时的滴漏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李承泽就这样沉默着，始终沉默着，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看到谢必安都开始觉得心里发毛。

    他是陪着李承泽最久的一个下属，当初李承泽被封王，都是自己陪在他身边。

    那天他看着李承泽被众多侍女围着，小小的身躯穿上那套形制华丽的服饰，早早地戴上那顶象征着权力的头冠，也看着他一步步走入权利的深渊。

    李承泽很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往后的很多年，他也很少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就连当初服毒自尽，李承泽都还是那个潇洒风流的二皇子。

    谢必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李承泽恢复记忆了，他一定知道自己在他准备的毒药里做了手脚。

    而李承泽下一刻说的话，也恰恰证明了他的想法。

    “谢必安，”

    床榻上的人眯着危险的眼眸，身体微微前倾，毫不畏惧的将喉结抵上闪着寒光的剑锋。

    “你敢要骗我。”

    李承泽声音里是说不尽的冷漠，一双眼眸更是凉薄到极致，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他上前，谢必安就后退，他再步步紧逼，任由最前方的利刃，刺破自己细嫩白皙的颈rou。

    直到在月色下看到那滴红色的血珠，谢必安才回过神来，慌忙地收了剑。

    李承泽的质问来得太快，冷冽的声音让他的脑子都要无法转动，他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偷偷把他的毒药换成假死药的事情，又该如何去解释他让李承泽那样没有尊严的，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在他的印象里，李承泽是宁为玉碎的人，若他知道他有朝一日躺在榻上任人侍候，必不会接受这样的折辱。

    “殿下……我……”

    太久没有说话，谢必安的声音里都带了沙哑。

    他从来都是不会说那些漂亮话的，从前李承泽也总是说他古板无趣，他要怎么向对方解释他只是不想要李承泽死？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左右李承泽的选择？

    他只是个下人而已，是李承泽当初收了他，不计较他粗人一个，愿意让他左右侍候。

    可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即使知道李承泽醒来会恼怒自己，他也绝对不能眼看着李承泽去死，就算李承泽怨他罚他，他都不可能看着李承泽去死都无动于衷！

    像做了巨大的决心，谢必安握紧拳头，就算李承泽气到要赶他走也没关系，但起码让他帮李承泽恢复身体再走。

    “殿下我——”

    这样想着，谢必安鼓起勇气，却被李承泽突然打断。

    “谢必安！”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我什么人！”

    “？”

    带着愠怒的话音传入耳朵，已经做好接受一切的谢必安突然一怔，不解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把李承泽的骨相照得更加分明，精巧的巴掌脸上是英挺的鼻梁和恰到好处的眉眼，眼窝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像是泅着一汪月色。

    模糊的身影上前几步，从黑暗中走入被月光照亮的方寸之地，近到谢必安都可以将李承泽的睫毛细数分明。

    最让人心动莫过于，一轮明月下，你望向我的眼眸。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谢必安连呼吸都屏住了。

    李承泽还在不断向前，而他却已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能。

    只见水汽氤氲间，李承泽委屈又高傲地抬起头，望着谢必安的眼睛，缓缓开口。

    “谢必安，我就让你这样羞于启齿吗？”

    “我都不介意你的断袖之癖，你为何不敢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还要编出什么皇子仆人的假话。”

    “既然如此，你何苦要救我，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刚开始李承泽还倔强地扬着下巴，说着说着越来越气，直接抬起拳头朝谢必安结实的胸膛打去。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今天在镜子前浮现的画面，那样华丽的场景，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那个画面里他只记得他梳洗完，正缓缓向什么地方走去，而那条铺了织金红毯的路，尽头只有谢必安，在静静望着他。

    再结合集市上妇人们的说辞，这户人家只住了两个人，一个谢姓小伙，一个他昏迷在榻的妻子。

    符合这些说辞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他知两个男人相好不为世人所容，也理解谢必安对外称自己是他妻子必然也是出于这种顾忌。

    可他为何不直接跟自己坦诚，既是已经行过夫妻之礼，谢必安又从未抛弃久病的他，那他又怎会不知对方的心意？

    即使失忆了，他又怎会介意这个在自己危困之时相伴相守的，是个男人？

    “还是说，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谢必安，你给我说清楚。”

    看着面前手足无措到连话都不会说的男人，李承泽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了。

    他如今脑海中的记忆不多，但凡是能想起来的，几乎每个画面都有眼前这人的存在。

    他想不起那些记忆的前因后果，可他只记得，每一个有谢必安存在的画面，都让他那么安心。

    好像只要谢必安在，他就什么都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