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32、枯思量（一更3000字）『限免回馈』

    秦修竹靠在车厢壁上，他并未让下人点燃厢内的笼灯，宽敞的车厢之内只借由辇壁上的百叶叠窗渗入的光照着。一折一折的光，随着车轮滚动，映入眼中令人意乱。他随手撩开窗幔，往来人行如景致一幢幢的残影，看不分明，同他心绪一样紊扰。

    他望着沿途风景，想起不喜天都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这满目繁华美景，过头的好了。好地像一个虚伪的老年人，垂垂暮朽，还要撑起壮年颜色，一身华贵和蔼笑着把年岁和秘密一起藏到衰朽的骨里，还要粉饰美名为历史厚重。

    说假，它又有一万种迫不得已的合理撑着这样一副盛世太平。说真，又全他妈的是假的。

    和这里头的人一样。

    谁来天都，谁越接近这破逼地方，谁就会变成这样子，这地儿就跟个染缸一样把里面的人和物全都搅成一滩颜色，才能苟活。

    他自己过往对此有多嗤之以鼻？天都啊天都，好一座天上王城。他早就看透这天都，这北旵，这最接近人间最高之处的天上王城，不过下水沟渠，蚂蚁住得，老鼠也住得，蟑螂臭虫满地在那雕栏玉砌、兰宫桂殿里头爬。嘲笑这北旵最为富贵之地里头的达官显贵，甚至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头，只当他们全是一个cao行的东西。

    可秦修竹左右没想到，今天就连他自己个，竟也不能幸免。

    刚才在她面前，他实在全是肺腑里的话，句句都是真的，可拆到他自己肚子里头，也全他妈的是假的。

    她也一样。

    从认识她起，他就知觉她一身的秘密。秘密，就是心照不宣的谎言。但左右，他也不太在意，如他自己刚跟她说的那句，人生在世，谁不坑蒙拐骗生存。离她越近，越与她亲密，越能察觉到她身上的秘密一打一摞。

    说来奇怪，他自己就是靠买卖别人的秘密生存，却偏生不想太过探究她的秘密。也不算，准确来说，不想从她口中去套话，去算计。

    这世上，他秦修竹算计人怎么着也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怎么说呢，对她，他是真的懒得去算计太多。

    比起这世上茫茫然许多人，以他的眼光去审视，她也着实可以称地上格外聪明，甚至可以称地上令他刮目相看。可另一方面，对他秦修竹而言，她那点心眼不过就一层窗户纸。他有太多机会、太多手段能从撬开她的嘴了。

    就像他之前同她亲昵时说地那一句“这世上能让我赔的也只有你”，那并非只是床上对床伴的哄诱。

    仔细算算，但凡牵扯到她的事儿，他没少做赔本的买卖，赔给闻惟德多少？

    救她那个弟弟送到槃王那，又赔了多少？

    她来天都之后，他明里暗里又赔了多少？

    没仔细算过。

    他心中那一杆从未失过准星的秤，在她面前，总偏了心去。

    行，退一万步说，不说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能让闻惟德在意成这样之类的，都不去论。就说她自己。

    每次见面，他能看不见她眼神的闪躲？听不出她言语里的漏洞？辨不出她行为里的自相矛盾？她言行举止那些不合理的地方、细枝末节的心虚，就跟白纸上滴的墨水一样明显。

    她跟他说的那些话里头，十句里头，哪怕有半句真话，里头都要搀上二两水。

    但是。秦修竹刚才不也跟她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算个事儿。

    她是个浊人，浊人天性yin荡，也抗拒不了自己的本能。她太弱小，面对强权如闻惟德几兄弟，她没得选择。

    她能从闻惟德那脱身自由，已是了不得的本事。

    现在她在天都了，闻惟德是别想再控制她了。

    对她来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秦修竹自以为，对他和她，也应是如此。他们之间起与一场不合时宜的买卖，由于有人单方面的毁了交易，买卖已经终止在了北境。

    她不再是一个用来交易的商品，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

    秦修竹知道自己斤两，他确实从不知该怎么和一个女人相处。在遇见和悠之前，他想要谁，说句话的事儿。现在，好像不是那样。

    先开始，再说别的呗。

    就算她满嘴谎言，全是假的，慢慢来，不急，能骗出多大的谎？能骗得了他什么？骗他钱？他最不缺钱。也可能身上是真的背着大仇，骗他替她报仇？行，花钱雇人呗，就算要报复到闻惟德身上——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天方夜谭。骗他宠着她胡作非为？也无所谓啊，天捅破了也能出个价，他赔地起。

    所以，由着她吧，没什么，就一个浊人而已，他也不是惯不起。

    车辇吱嘎停了下来。

    下人们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卑微至极地恭迎他走下车辇。有心腹上前汇禀，表示路上顺利，和往常一样，他们的职责行使的尽善尽美，对地起他在他们身上花的每一分钱。绝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不会被人跟踪，哪怕是天都的山河庭，在他高价聘请的这些纂师手笔下，他的行踪都会被完美的隐藏，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秦修竹今天去了和悠那里。

    与此同时，也自然不会给她添麻烦。她心忧着呢，总怕他的身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这点心思，当也不可能瞒过他。

    不过，还是那句话，无所谓的事儿。

    可她并不会知晓他这般细心。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困在闻惟德那会，秦修竹也在想方设法地要把她从闻惟德那带出来。跟她在床上承诺过的几句话，也绝非虚言，他都记着呢，也在暗中铺垫使力了。

    而后来他把和筹送到槃王那，也是为了她好。这北旵里头能保住和筹与闻惟德分庭抗礼的，除了槃王也没二人。

    虽说跟和筹做了些交易，让他去调查槃王的情报，可秦修竹压根就没有当回事过。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一个表面的幌子，只是为了消除和筹的戒心，省得他刨根究底。精神系的，麻烦。

    槃王的情报？这种重要人物的情报，怎么也轮不到和筹这种人去的。

    要是真想要得到槃王的情报，他那么多得力手下，比和筹实力强的、比他更加忠心的数不清，怎么可能去派对他敌意极深的和筹呢？

    否则，和筹自打去了槃王那，也没跟他万籁寂汇报过什么有用的情报，换做他任何一个手下如此拖怠，早就被拉出去喂狗了，可秦修竹就仿佛忘了这个事儿，压根不让任何人去管和筹，也不去管和筹到底在做什么。

    说白了，不论是她，还是她身上的秘密、她的谎言——以他的角度来看，都是轻而易举，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回了房，下人们拿不了主意，只能胆战心惊地来问他。

    “主子……这些东西……”

    秦修竹只扫了一眼，眼前的侍从们一字排开，给他展示着东西，等候他发落这些东西的去处。

    他这才想起来，他竟然忘记吩咐了。

    一些名贵的缎料，一盒首饰，还有些杂七八糟的胭脂水粉之类，还特意给她挑了一些书典，他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些。

    唯贤阁那边送来的情报，他也知道，她墨考考地不好。

    她心高气傲，又极在意这次墨考，肯定要难过的，还得在她弟弟面前装作没事，搞不好还要委屈地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

    他精挑细选了这些东西，一大早就去见她，想陪她会，还想带她出来散散心，别总呆在家里。

    可……

    且不论一开门见到的是刚cao过她的闻望寒，他那些被闻望寒随手杀掉的手下……这些都不论。

    再退一万步，这劳什子的jiba天命都这般狂妄地扬威，也全当一句传说里的屁话，都是假的先自己糊弄过去。

    『“既然秦少爷看得这样通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原在人眼里，到头来，就一句“没什么好说的”了。

    从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直到亲耳从她嘴里头听见这句话，秦修竹才像黄粱一梦，大梦初醒。

    和悠啊和悠。

    她连骗、都不愿多骗他一句了。

    ——噼里啪啦。

    仆从们端着的珍宝尽数掀翻在地，玳瑁金雀钗，珊保琼链枝，不过狼藉一地秋草人情。一纸万金的珍本摊开，名贵的漂亮帘纸舒倦地张开：

    『思量能得几多时，眼前便见成枯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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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3000字。

    来个限免吧。

    一个小小的彩蛋。

    哎，竹子=A=到最后才在心里提和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