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放松警惕得太过头了

    日子平静如流水，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至少，看上去是那样，波涛汹涌的暗流，除了潜得深的怪物，谁也看不到。

    对于所有人来说，能被人看到的部分，只是最简单的那部分，最好伪装的那部分，最能被别人接受的那部分，而深藏的，才是最真实，最无法抹去的。

    薛子扬和陈正言似乎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又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总是一起上班，又一起下班，还会在把车停在深夜无人的郊野公园里疯狂地zuoai。

    薛子扬不知道陈正言私下里在酒吧早已尝遍了每一种货色，还在幻想什么时候可以大声地向世界宣告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爱。

    而陈正言并不知道身边的男孩早已对自己越爱越深，或许是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期待着每天既享受着生活，又享受着疯狂的感觉。

    由于钓老男人失败而成天被父母羞辱已经成了习惯，因此沈辰也算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除了偶尔想起姜清的夜晚。

    公司新品上市，吴和婉忙得日复一日地憔悴下去，不过还是会经常打电话给沈辰，替她分析姜清的心理动机。

    上次听沈辰讲了两人从前的故事以后，吴和婉直呼沈辰和姜清重逢就是缘，一定不要错过，虽然沈辰始终对两人的关系不知所措。

    六月末，何皎月正为了即将到来的期末周焦头烂额，虽然她坚持认为享受青春比为了什么均分、绩点苦苦挣扎要好一万倍，但是她总不能幸福得太过分。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下周就放假了，因此昨天她特地给星琴打了电话，让他今天来一趟学校，帮自己拿点东西回家。

    其实也不是非找星琴不可，他在姜清的背后活动，两边都要兼顾，平时也不清闲，但她就是想要见见他，尤其是在很忙很累的时候。

    第一次见星琴的时候，何皎月十六岁。

    那天她躲在楼上偷偷看，她知道星琴不是一般的那种小混混，爸爸亲自和他见面，让他跟着几个月前才刚刚成立了Qing.C的哥哥。

    那时候星琴二十岁，高高瘦瘦的，总是低着头，从不主动和人对视，但也没有在任何一次眼神的交锋中逃避过。

    后来时间长了，有时候她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哥哥他们经常说，星琴很得力，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说星琴足够狠，足够无情，也足够忠心。

    但她不这么觉得，星琴对她很好，他会允许她缠着他，还会在她犯错的时候替她开脱，即使有时候他要自己揽下罪名。

    那个晚上月光像凿子斧子一样把他瘦削的背影刻在了她的心里，五年过去了，她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那时的桂花香。

    何皎月站在学校门口，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但紫色的薄云覆盖下，天边仍旧一片橙红。

    她看了看时间，星琴已经迟到了。

    她正想着下次要让星琴怎么补偿自己，心里却隐隐有一股不安升腾而起。

    她掏出手机，打了星琴的电话，没人接。

    又打了姜清的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是哥哥的声音，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哥，你跟星琴在一起吗？”

    “他受了点伤，”电话那头的人微微叹了口气，“方舟国际医疗中心，你过来吧。”

    姜清看得出来何皎月的心思，实际上她也没瞒住谁，王忠和何暮春都知道，只不过都没有开口点破她。

    王忠倒是和星琴聊过，不过星琴自己知道分寸，他知道何皎月是宠爱着长大的公主，而自己连个侍卫都算不上，王忠对星琴谦卑的态度很满意，也就没有过多干涉。

    何皎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跑到姜清身边，“哥你没什么事吧？”

    姜清还挺意外的，她急是急，但倒是也没有特别激动，看到他还知道问问。

    “我没事儿。”

    “星琴呢，严重吗？”

    姜清皱着眉，把何皎月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下腹被人捅了一刀，在抢救。”

    何皎月突然慌了神，她之前还有一丝侥幸，这么多年星琴跟着哥哥，也受过伤，但从没危及性命的时候。

    她靠在墙上，眼神逐渐失去焦点，“怎么会这么严重，到底怎么了？”

    姜清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今天去了交北一趟，回来的时候是坐王叔的车走的，半路就被人截住了。”

    “冲着我爸去的，什么人？”

    “我的人还在查。”

    “怎么不报警？”

    姜清站起来，走到何皎月面前，俯视着她。

    何皎月的视线逐渐清明，她意识到自己哥哥说了什么。

    “对不起，哥哥。”

    “大小姐，你放松警惕得太过头了，”姜清面无表情地盯着何皎月的眼睛，“我看你是学上得太久，忘了自己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这次的事具体意味着什么，但现在道上不太平，明天开始不要去学校了，休学手续我会找人帮你办，你就好好呆在家里。”

    “不要怪我们太武断，你应该知道，你是北党最大的把柄，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安心点。”

    “我明白。”

    何皎月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她一直都知道哥哥，极度清醒，极度冷静，清醒到残忍，冷静到冷漠，越是严峻的时刻他越是平静，而他越是平静，那些人就会越惨。

    他的手段，有时候爸爸也不如。

    “你要在这陪可以，别把自己搭进去。”

    姜清收回眼神，转身走了出去，身后的几个保镖赶紧跟上。

    何皎月看着姜清的背影，呼出一口气，走廊的尽头另一对正有另一队人朝她走过来。

    她坐了下来，敛了敛神色。

    北党的人到了。

    “你们两个，去大门口，剩下的贴身跟着我。”

    姜清坐在后座上，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此刻躺在医院里生死未知，而刚刚的袭击他还没有理清头绪，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憋屈。

    那些人看到车里的人是他而不是王忠就离开了，显然是冲着王忠去的。

    他们没有动他，也没有跟他的车。

    这些年暗地里寻找楚文想要斩草除根的人并不少，但从没有人找到他姜清这里，但经此一次——必须尽快找到背后的人，然后处理掉。

    现在不比熊帮和黑龙帮双足鼎立的时候，道上大大小小的帮派纷纷杂杂，不知道哪天就多了个仇家，这些年北党的对手一直没断过，只是没人能动摇罢了。

    这次王忠看似侥幸才躲过一劫，也不过是平常，而他可能才是真正的凶险。

    本该是王忠坐着的地方，现在却是他，已经值得被怀疑了，就算记不住他的脸，也会有人开始猜测王忠的身后事。

    如果被人知道王忠是当年熊帮老大熊哥的第二颗脑子刘八面，而且熊哥的儿子楚文不仅在道上混而且还在刘八面的手底下掌握权力，更大的麻烦将不可避免。

    他扯开领带，试图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

    保镖拉开车门，把装着冰块的塑料杯递给姜清。

    姜清往嘴里倒了一块，舌尖的冰凉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

    现在交北是不能轻易回去了，九街是贫民窟，人头太多且太杂，也不安全。

    “送我回Qing.C。”

    姜清坐在王忠的位置上如果不能解释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抹去姜清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想要不被人注意，唯一的选择是保持原状。

    两千万人来来去去，构成了那潮涨潮落的海面，没有人会关心一滴水流向了何方，只会关注海面上的漩涡吞噬了多少生命。

    今天没有工作，一层大厅里只有薛子扬一个人在，因此姜清突然进来，把薛子扬吓了一跳。

    “陈正言呢？”

    “正言哥刚刚出去了。”

    “等他回来让他上来找我。”

    薛子扬点点头，目送着姜清上了楼，他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告诉陈正言今天老板过来了，还带着保镖，让他把外面的事处理完就回来。

    陈正言告诉薛子扬自己去帮姜清处理一些客户，实际上他也确实是去见了客户，但姜清只是一个幌子。

    陈正言正和吴和婉坐在一起，他今天下午本来是想去云虹续费，已经是六月末了，但是半路遇到了车子抛锚的吴和婉。

    吴和婉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去Qing.C见一见陈正言，没想到就在这碰见了。

    陈正言帮着一头雾水的她处理好了车子的事，吴和婉便顺理成章地要请他吃饭，陈正言推辞了几句，也就接受了。

    吴和婉朝陈正言举了举杯，“没想到每次都要让你帮我。”

    陈正言也举杯和吴和婉碰了碰，“难道不是，每次遇见我都没有好事？”

    吴和婉笑起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昂贵红酒，“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透过新鲜白玫瑰的花香，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有些词穷，长这么大跟着父母见过的上位者不知凡几，却很少遇到这样气质的人。

    他很内敛，总是一脸正色地跟在姜清身后，连眼神也有分寸，你看不到他有野心，看不到他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到他有自我，不是那种进退得宜的儒雅，而是那种把规矩刻进骨子里的克制。

    可是他要是笑一笑，又像是长兄一样温柔。

    她隐约感觉得到，除了这些，他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只是看不真切，这让他更多了几分吸引力。

    “陈先生——现在在恋爱吗？”

    陈正言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他摇了摇头。

    “平时工作太忙，没有时间。”

    这个答案正在吴和婉的意料之中。

    “那陈先生，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和我谈恋爱。”

    陈正言皱着眉头，看着吴和婉，她虽然笑着，但眼睛里的神色让他知道，她不是在说笑。

    “吴小姐，这——”

    “陈先生先不要急着拒绝，有些决定等我把话说完再做也不迟。”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吴氏集团的千金，和吴先生一样，平时工作很忙，所以如果我们谈恋爱，估计也不会有特别多的时间互相打扰。”

    “还有就是，我这个人不会把谈恋爱放在第一位，也没办法给你什么承诺，更不需要你的什么承诺，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去Qing.C纯属是因为正常的需求，你应该理解，但我会认真和你谈恋爱，因为我很欣赏你。”

    “我一直单身，也是因为我希望获得一份健康的恋爱关系，如果你答应我，那这就是我对陈先生你唯一的要求。”

    “还有一些丑话，我父母的观念和我不同，他们不一定会接受你，但见家长的事一时半会也不考虑不上，如果我们真的能走到结婚那一步，相信他们也会接受你。”

    陈正言看着对面的人，浑身上下透露着自信和教养，有脑子的千金大小姐。

    他猜得到吴和婉喜欢自己什么，无非就是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温柔、有分寸。

    他是更喜欢男人，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喜欢钱。

    吴和婉还在等他的答复，他刚要开口，手机却亮了起来，是薛子扬的短信，叫他回去。

    他苦笑了一下，冲着吴和婉扬了扬手机。

    “不好意思吴小姐，老板叫我回去，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我考虑好了一定会给你答复。”

    “没关系，”吴和婉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私人名片递给陈正言，“打这个电话就行，是我的私人号码。”

    “需要我送送你吗？”

    “不用，菜都点好了，我很爱吃这家，我吃完再走。”

    “实在是抱歉，下次我一定留好时间。”

    陈正言微微躬了躬身，结了账以后开车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