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短篇】天仙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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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俞莲舟动弹不得,又心下生奇,念及他所言“我姓杨,派中亦行二”,思虑片刻,忽恍然大悟,本想道:“啊,你是杨……”不待那“逍”字脱口,纪晓芙忙抢步上前,想也未想,俶一把抱住杨逍,将二人拉了开,同惊慌道:“时辰已到,莫要再打了。俞师兄,你、你这是?”转回过头,向杨逍急道:“你点他做什么?!快解开。” “明是他先动手,你怎得……都不关切我一句?”杨逍语声轻柔,既像辩解,又似委屈般,轻撇了撇嘴道。随衣袖轻拂,于人肩上一拍,将xue道解了开。 便在此时,他回首抱拳,朗声道:“何掌门,我二人切磋已毕,峨眉剑术精妙,武当亦不逊色,你还有什么吩咐么?”何太冲脸色难堪,回道:“吩咐岂敢?还请诸位稍事歇息,容后再聚。”言罢,堂中群豪方低语喃喃,或嗔怨、或叹服,各自暂离了去。 只见俞、逍二人相觑不言,似各怀心事。殷梨亭却俊脸微红,怔望向一旁,没由地“啊”了声,吞吐道:“纪……纪姑娘,数日未见,不知你近来可好?”纪晓芙微微颔首,温婉一笑,刚欲开口之际,却先被截话。她只感肩膀稍沉,自后被扯了下,正满面惊愕,但见杨逍挡身在前,似笑非笑道:“殷少侠且慢!你靠得那么近,怎得,想占我便宜么?”这一问,倒使殷梨亭一愣,茫然道:“姑娘什么意思?” 杨逍又道:“字面意思。所谓男女有别,非礼勿近。”殷梨亭面红更甚,心道:“我竟忘了分寸,姑娘提点的是。”向人拱手以礼。 正言谈间,俞莲舟剑眉一挑,忽没由地冒出一句:“阁下既非同道,还请自便。”只听得纪殷二人相顾茫然。他素来谨慎,更喜怒不形于色,此番言语,意在告诫人“正邪有别,莫要逾矩”。杨逍聪敏绝伦,自听得出“话中有话”,便轻声一笑,答道:“我偏不,正邪不辨,那才好看,还有……你二人小心些罢。”而不待话落,他纵身一跃,清影翩跹,几个兔起鹘落,早携纪晓芙奔出数里,再无迹可寻。 这一路疾驰,便见两道身影闪动,一白一黄,不知去向何处。此时,纪晓芙被紧揽怀中,动弹不得,却奋力挣脱,边挣边道:“妖女,你快放开我!再不松手,我便要打你了!” 杨逍眸淬温色,悄握住柔荑,笑道:“你怎得总想打我?打罢。”边柔声宽慰,神色却愈发凝重。原是今日早时,他刚出客栈,便见一群少林弟子神色匆忙,两三相聚,似盘算什么。杨逍素来多疑,遂暗中一访,知半月前,武当张翠山灭了龙门镖局满门。那镖头都大锦,正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僧人此番下山,正为讨要说法,原也合理。 可奇的是,那群僧人中,却有一行独游于外,行迹诡秘。且皆戒疤生痂,似新烫一般,甚是可疑。少林律法分明,凡入寺弟子,必由监寺严加盘问,查明来历,向耗时良久,那戒疤怎会如新?显是有异。 但杨逍无意深究,唯恐伤及晓芙,方才携人离了去。而纪晓芙毫不知情,只当他无赖。 逢双手遭锢,纪晓芙又惊又怒,只想得:“她武功可怖,此时不逃,怕是再无机会了。”便见她朱唇紧抿,忽垂下首,径向他腕处用力咬去。惊惶之下,纪晓芙齿劲极深,杨逍倏感腕臂剧痛,顿卸了劲,原揽着晓芙的手臂,自也松了开。 纪晓芙不解,她齿间发劲,明是咬在他臂,却似尽落己身般,不明地心跳甚快。 且见他修臂如雪,当腕正中,却是血迹斑驳,殷红点点。纪晓芙目窥骇然,虽感愧疚,但头也未敢回,只拔足便奔。岂不料,她未出百步,忽感凛风袭背,一只掌又探了来,轻覆于肩,将之紧扣了住。他出掌甚轻,可不知为何,倒尤似铸铁千斤,尽压于身。值此境况,纪晓芙霎面无血色,心道:“这妖女怕是恼羞成怒,如此一来,我非命丧她手。”倏回首瞪视,厉喝道:“你要杀便杀,少作弄我!” 她一张俏脸涨红,柳眉微蹙,那杏眸更紧阖轻颤,凭惹生怜,正侧首待毙。缄默稍时,未有意想之中的疼痛,或窒息感,杨逍玉容微苍,怔怔地望着她,似欲言又止。待凝望片刻,他眸光一漾,渐流露出七分温柔、三分无奈,低声道:“我害谁,都不会害你……别生气好么?若是还气,便再咬我一口。”将臂又递了去。 “你……”望着那咬痕,纪晓芙心下激荡,忍不住想探手,替他拭下血渍。然悬至半空,不知为何,却又将手抽了回。 纪晓芙凝眸不言,惊惧、恐慌,交织着丝缕悸动,渐作一股激流,冲撞着心底。她懵然发觉,自己待“她”,竟存了一丝期冀。登念及此,纪晓芙忙转过头,心想:“我俩同为女子,不可以,也不可能。”恐为那温柔和美色所惑,遂一把推开人,冷斥道:“你离我远些,再不许跟着我。我……我没有那种癖好,你死心罢,若再纠缠,我便一剑刺死你!” 杨逍眸掩失落,沉思半晌,纵听人厉声斥责,仍语声温柔,安抚道:“我知道。等出了江南,我就再不缠着你了,好么?这里不太平,我怕有人欺负你。” 许是心虚,她肩头轻颤,突然语出低咽,近乎咆哮道:“你少诓我!若有,那人也只会是你。妖女你听着,由我师父做主,要将我许给殷六哥为室,我有未婚夫,我不喜欢女人!你不许接近我,不许管我!”言至末处,纪晓芙声嘶语咽,好似一碰,便能哭出来般。一个念头萦绕心间,久难排遣,她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却又隐隐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纪晓芙不住去想,初见惊鸿、再见心忧。她美貌温柔,举手投足间,皆有不可名状的吸引力。杨逍一切皆好,却又最不好,若“她”是个男人,若是……该有多好。 杨逍怔了下,缓缓走近,试探般地握住她掌,低声道:“晓芙,你听我说。那少林弟子中,混了些不明来历之辈,绝非善类。眼下,少林要找武当的麻烦,你离他们远些,跟我走好么?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再便是,你不必担心你师妹,我派了人,会一直暗中保护她,直至回峨眉。信我一次,我不会骗你。” 纪晓芙知他言辞郑重,断不像虚言。但见她眸光一黯,垂首而望,痴痴地盯着他的手,恍心有不舍。沉吟半晌,似笃定决心般,霎时间,纪晓芙忽抽回掌,转提剑指前,颤声道:“我不信,你莫要管我!你放我走……不然,当心我剑下无情!”同悬起剑,径向人胸口刺去。 只见青光一闪,剑锋微颤,纪晓芙出剑虽快,但去势仅余平素二分,甚易躲避。她此举,不过想逼退杨逍,望人知难而却,未真想伤他。岂不料,杨逍竟躲也未躲,就那般立着,任那青锋直入,刺破胸膛。乍见血花殷然,纪晓芙手腕微抖,不住落泪,只边泣边道:“你、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杨逍苦涩一笑,缓步上前,倏轻握住她腕,引长剑横颈,低声道:“只要你想,只要我有。若要取我性命,也无妨。” 不过须臾,那伤处已血迹淋漓,似红梅点点,如绽细雪之上。纪晓芙面苍如纸,更心乱尤甚,蓦地哀泣一声,将剑收了回,掩面奔去,却再不敢望他一眼。 杨逍见她悲泣离去,心下担忧,本欲拔足追赶,但无奈那剑伤颇深,他只一动,便觉目眩神迷,足下如踩了棉花般,险要跌倒在地。而此时,丛中黑影闪动,伴声窸窣,范遥和黛绮丝纵身跳下,忙将人扶了起,落座于一块巨石上。眼见那衣衫殷红半阙,范遥神色一凛,连点过他几处要xue,待杨逍呼吸渐匀,血流暂止,方惊道:“哥,你还好么?!” 黛绮丝蛾眉紧蹙,望了眼伤处,随探出掌,于范遥衣襟中掏弄稍时,取得一小圆瓶,倒出几粒,给杨逍又服了下,才容色渐缓,跟道:“所幸没伤到肺,不然就得请老胡来了。唉,大哥你也太听话……”然不待话毕,杨逍蹬身坐起,身形摇晃,却要提步追去。 范遥见人这般,伸手一提,立时将他按了住,斥道:“还去?她再给你一剑,明儿我就是光明左使了,甚好。”杨逍却面噙悦色,淡然道:“晓芙不是真想刺我。”听那话语,黛绮丝顺势一思,知那一剑后,不论他死也好,活也罢,纪晓芙断是忘不掉了,可正因如此,才更糟糕。她适才于旁观望,自瞧得真切,纪晓芙出剑刹那,分是满蓄怜意,心有不舍,眼光更踟蹰不定,含情脉脉。而前情是……她并不知晓,杨逍本为男儿身。 以己度人,与“女子相恋”一事,本就难过心关。纪晓芙深陷其中,尚未能自明,若是来日知晓,她百般忧思下,情肠所牵,竟是男子所扮,借以亲近自己,必极难自处。甚会错乱,想得:自己究竟爱的是谁? 念及此,便见黛绮丝神情尴尬,为难道:“大哥,我和阿遥本意,是想让你与嫂子能说上话,不至来日抢人时,她抗拒得紧。但没想得……你这般模样,竟给嫂子迷得神魂颠倒,她、她好像,当真喜欢你了。”杨逍不解道:“既是喜欢我,那不是正……”话未道毕,他俶神色一僵,恍也意识到什么,紧攥住衣角。 “啊哟!嫂子好像不知道,哥你是男人啊!”范遥语出惊愕。他三人六目相对,缄默未言。 而与此同时,纪晓芙一路疾奔,再回神时,已然驰出数里。诚然,值江南雨季,诸日气候多变,午时刚下得一场细雨,湿气未散,又与林瘴相叠,便罩得天光阴翳,不知来路。纪晓芙一路莽撞,原未曾留心,待深入瘴间,才察得方位大乱。她泪痕未干,恰逢心绪低迷,只道神思混乱,自林中徘徊良久,仍困顿其中。 眼瞧天色欲晚,纪晓芙心中忐忑,盼东风早来,将那斗瘴尽数吹去。放眼望去,此处杳无人烟,惟有野兽不时嘶鸣,摧人心肝,她便心慌更甚,沿着古苍一路直行,又行了良久,直至月出东山,才见得一石窟。 但见窟中灰烟袅袅,焦糊刺鼻,那窟口处赫堆着半垛干草,几块火石,许先有人至。想得此地偏僻,又岔路歧多,若遇得恶人jian徒,难不遭祸端。故纪晓芙不敢怠慢,转躲身丛中,观望那窟口半晌,见确无人返至,方心弦始舒,信步迈入窟中。旋即,她拾来两捆干草,垫自身下,又架起一篝火,静坐在旁,怔怔地凝眸向前,似怅然若失。 纪晓芙望着焰锋,倏心中微颤,仿佛眼前那焰火,正如杨逍胸口血花般,殷红醒目。她不觉牵忧,想得人那俏丽身影,胸口一闷,又想得一剑刺过,自己竟弃“她”于不顾,只愈发难过。沉默稍时,纪晓芙忽清泪涟涟,抽噎不止,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不躲?……呜啊,我不喜欢姑娘,我不喜欢!”俶溃不成军,抱首埋于膝间,哭得伤心欲绝。 待哭过半晌,她抬起袖,将泪珠擦了擦,瞧外斗瘴弥漫,未有消散,心想:“只得在此应付一晚了。”遂解下外衫,轻披在身,枕在篝火旁眠了去。但至深夜时,窟外忽微声窸窣,伴低语阵阵,似正有人来。听那声响,纪晓芙立时惊醒,拾起佩剑,悄掩自石壁后,向窟口警惕望去。不知为何,那步声将近时,倏止了住,隐约听得一男声低沉,说道:“先别进,好像有人来过。”另一粗声又道:“啊,不错!那草灰给风一吹,又燃了起,定是没走远。” 突然间,一声厉喝灌耳,叫道:“有人么?若是好汉,还请出来一见。”便是这一喊,纪晓芙瞬面无血色,且听那步伐沉乱,约是五六人共行。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十数只?! 纪晓芙深吸一口气,知躲也无益,索性款步迈出。只见窟口前,正立着五名黄衣僧人,那衣衫打扮,像是少林弟子。而抬眸扫去,便瞧有的浓眉炬眼、有的满脸横rou,更有甚者,颊侧竖起一刀疤,堪凶相百出。她深知,少林僧人久修佛法,多面相慈和,纵是擅武持锐者,亦不怒自威,正气凛然,断未有“凶相”。恍惚间,纪晓芙想起杨逍所言,知眼前诸人,遂是不由心一紧,懊悔道:“……她果真没骗我。” [五] 诸僧眸光犀利,皆深目圆瞪,似“饿狼扑食”、“久旱逢甘霖”般的眼神,共凝于她身。见那眸光,纪晓芙不由冷汗透背,喉间泛紧,却说不出地厌恶。 此时,一年轻僧人笑了笑,说道:“女施主,这石窟原是小僧居所,你不请自来,可扰了佛门清净。”纪晓芙脸色微沉,回道:“大师所言甚是,我擅闯贵地,多有得罪,这便告辞了。”拱手以礼,说着便要行去。怎料,那竖疤僧人一抬手,将之拦了住,嘿嘿笑道:“哪有得罪?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夜露深重,不易前行,女施主怎得这般着急?” 纪晓芙摇摇头,眉心微蹙道:“不劳大师问候,我自有去处。”言罢,那竖疤僧人起身拦前,迫人倒却一二,又笑道:“罪过,罪过!女施主忧人忧已,胸怀宽广,便是女菩萨了。佛门弟子,怎有让菩萨受难之理?还请留下罢。” 这诸僧满口“慈悲”、“菩萨”,说得冠冕堂皇,而行径下作,未安好心,此刻听来尤为讽刺。纪晓芙出身峨眉,自幼耳濡目染,听恩师讲佛论道,更嫌恶之至。 “我若是不留呢?”纪晓芙知讲理无用,遂杀心渐起。只道言落手动,她舒指前抚,推刃出鞘,作势提剑欲战。那年轻僧人见状,倏冷哼一声,目露凶光,右手探入袍中,似要取得什么,同狞笑道:“佛门重地,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佛祖言普度众生,女施主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可不是来渡小僧的么?”言罢,一矮胖僧人拍手称好,接续道:“妙哉,妙哉!”随探出臂,伸手便抓她皓腕。 刹那间,一缕青光闪动,纷飞激荡,只听得凄叫一声,伴血花淋漓,那矮胖僧人正中一剑,右臂顿被削了去,目状骇然。不待僧人动作,纪晓芙左手抵前,以鞘为撑,瞬将右臂刺出,使得一招“春花秋月”,登贯其胸膛。那矮胖僧人连受重创,早回天无力,轰然倒地,面目却扭曲诡异,实可怖至极。 便见纪晓芙青锋悬前,眸光蕴怒,厉喝道:“我峨眉弟子,只可敬慕,不可轻辱!若嫌命长的,就只管来罢!” 余下四僧见状惨烈,皆不由一惊,暗想道:“这小贱人有些本事。”并不敢妄动。此时,一高瘦僧人掏出短刀,横眉怒目,叱道:“怂什么?老子不信这个邪!想这一路,多少正派子弟做了咱们刀下鬼,她一个女娃娃,再有本事,怕也敌不过我这拳头。”说着提步上前,右臂高悬。那来势迅猛,似平沙莽莽,乱石穿空,径向她肩头刺了去。 纪晓芙见白刃映目,斩空裂风。她心道不妙,忙收束心神,暗自提气,将丹田内力反贯入臂,提剑格住来招。乍听一声清脆,剑刃相击,那高瘦僧人猛击之下,未想有防备,令刀刃凭撞内劲,登对折成半。他只感掌间骤空,遂惊呼一声,继化掌攥拳,奋力挥向人额顶。这一拳蓄势刚猛,不可小觑,而须臾间,纪晓芙却神色自若,反手一指,正点至人“曲垣xue”处,侧身以避,随又剑势回斜,瞬突刺向前。 她出剑神速,恍一刹那,便瞧那高瘦僧人僵身不动,原举起的右臂,忽瘫软垂下,豁地摇摆稍许。 那年轻僧人大为惊诧,感或有不妙,忙步上前,本想扶人一把。怎料得,他刚探出掌,高瘦僧人倏仰身倒地,双目圆瞪,身前僧袍已殷红一片。只见他颈畔处,赫现一狭长裂口,深彻入骨,道是一击毙命,精准狠辣。余三僧得见,眼瞧他一行五去其二,不由怒惧交加,连倒退数步,纷取出各自兵器,惊惶道:“我三人一齐上,待擒住这贱人,非将她先jian后杀,要人知道我等的厉害!” 三僧之中,有一老僧居后,心思缜密,已观望良久。他知纪晓芙剑法凌厉,断不可冒进,想若能废她一臂,令之握剑不能,则胜券定握。如此想着,那老僧双臂交叠,当腰一提,握得两柄朴刀,堪寒光逼人,同大喝道:“先废她右臂,再折左臂!若没了剑,且看这女娃娃能嚣张几时!”紧抢上两步,挥刀向人颈肩斩去。 二僧深以为然,俶一人提棍,一人擒链,气势汹汹地跟了上。 伴风声灌耳,啷声铛铛,那刀刃擦颊,兀斩她青丝半缕,飘摇坠地。纪晓芙忙左臂高举,提与肩平,以剑鞘挡得来招,同铆劲蹬足,朝前猛踢一脚,直将那老僧踹出二丈,痛得人哀叫连连。 然先招未罢,后招已至,便在此时,纪晓芙忽腕臂泛僵,待侧眸一瞧,只见右臂为链所缠,竟动弹不得!她着力挣脱,更斥道:“以一敌三,算什么好汉?!”可未料,那铁链却愈收愈紧,但瞧二僧神色得意,放笑狰狞道:“阿弥陀佛,我等向来jianyin掳掠,无恶不作,怎能算得好汉?嘿嘿,还不就范!”遂信手一扯,听“喀喇”轻声,她右臂扭折,掌中脱劲,长剑应声落地。 见长剑脱手,一僧人面露喜色,提棍横扫,叫喝道:“着!”舞得风沙四起。这一棍来得疾,却也漏洞百出。纪晓芙凝神刹那,逮准时机,倏奋力一跃,借铁链余劲纵起,猛扑向前,一个鹞子翻身,巧避来招,便见她身形飘忽,高悬半空,待那僧人醒觉,早为时晚矣。且见铜棍圆抡,后劲甚足,竖疤僧人收势不及,遂脸色一苍,惊道:“啊哟,你快躲!” 话音未落,但听得长声惨叫,那一棍不偏不倚,恰扫至旁僧腿间。那年轻僧人吃痛,应声跪地,一张圆脸登变霎白,只痛得抽搐。殊知痛意刺骨,他宣泄无处,便胡乱甩起铁链,嘶吼道:“你这混球,咳啊……打我作甚!”而此间,纪晓芙方才落地,尚身形未稳,经那铁链一扯,顷刻猛撞向旁,坠至窟口巨石处,当胸一击,蓦喉间腥甜,喷出一口鲜血。 她心下惊恐,顾不得痛,瞧才的老僧踽踽行近,顿心生一计。只见人勉力爬起,气沉丹田,将周身内劲齐聚,百汇贯臂,瞬凝自左掌,蓄势待发。那老僧朴刀斜挥,凶悍道:“你去死罢!”是言落刀下。定须间,但见纪晓芙眸光微变,纵身跃起,和左掌推出,倏向他顶盖拍去。她掌出如风,去势迅猛,若漱冰濯雪,银阙浪涌,倒得星辰摇动,更攥内劲百丈,胜沧海横流,便是一招“金顶绵掌”。 故一掌之下,那老僧登时毙命,身子一颤,瞬口鼻涌血,歪头仰倒在地,再无气息。纪晓芙恐二僧醒觉,忙抢过朴刀,反手一斩,将铁链削了下,只拔足便奔。 这一番恶斗,纪晓芙连毙三僧,又身负重伤,早已筋疲力竭。而林涧夜深,不见星曜,她只得强提中气,一瘸一拐地漫行着。却也不知行了许久,背后忽传喝一声,道:“小贱人,你哪里逃?”纪晓芙猛地回头,见月色泠泠,正是那竖疤僧人追了来。她又急又怒,低喝道:“……阴魂不散!”可凝不起劲。殊不知,才那招“金顶绵掌”,已用尽全力。此刻她丹田泛空,真气四散,难依经脉而行,故使不出劲。 竖疤僧人自不知,见她伫身未动,只心下警惕,想到:“这贱人诡计多端,剑法又凶,我可不敢着她的道。”恍惚间,似念及什么,僧人俶“嘿嘿”一笑,目露精光,于怀中取出三枚钢针,抹上些物什,悄又藏于衣袖,疾步迎前,yin笑道:“妙极妙极!女施主,今日就算菩萨下凡,也救不得你。哈,你且叫我两声‘好哥哥’,再求求我,待会儿……我便轻些折腾你,如何啊?” 听那言辞无礼,纪晓芙愠怒更甚,遂提刀指前,厉色道:“你休得放肆,下贱!” 正斥责间,那僧人先行架势,双掌一抖,抡起臂便是一棍。纪晓芙虽无内劲,然外功甚佳,举刀便格,只闻“铛”声清脆,那白刃如霜,瞬将那铜棍斩作两截。刹那间,她刀风忽变,一缕青光浮现,似凝海沉辉,卷叠浪呼啸翻涌,划膝而过。便听竖疤僧人哀嚎一声,左膝受创,登半跪在地,口中却不住叫骂,凭得什么污言秽词、市井蛮语,通通道了出。 纪晓芙理也未理,紧趋身以避,撑着朴刀便逃。岂不料,忽听“嗤”声破空,她感肩头一阵剧痛,待回首一瞥,倏见钢针瞩目,正直刺背脊。原是那恶僧气急败坏,趁之不备,遂取出袖间暗器,向人掷了去。 她尚不知晓,那钢针……早已动过手脚,且上淬之毒,本为武林所不齿之物,诱人失性,非常力可解。不过顷刻,纪晓芙顿感周身乏力,双膝渐软,好似被抽了骨头,再支撑不起。蓦地,她又觉腹下灼热,难耐难消,好似炙烤一般,而身子却恍置凛冬,奇寒刺骨,只苦痛难当。见晓芙中招,伏地未起,那僧人心中大喜,似足下生风,疾行至她身畔,伸手一拉,将人衣襟提了起,肆笑道:“身子难受得紧罢?你求我,贫僧便大发慈悲,让施主痛快些。” 纪晓芙银牙紧咬,冷斥道:“你要杀便杀,少折辱我。”竖疤僧人脸色一沉,怒道:“不识好歹!”紧探出掌,欲解人衣襟。然此际,逢毒性发作,纪晓芙眼似灌铅,意识错乱,诚动弹不得。将昏未昏之际,她忽身下一空,恍被抱了起,只当自己给恶人拿了住,不觉心道:“我命休矣!”竟眼底一热,怔怔地落下泪,抽噎道:“我该听她的话,她没骗我……我好想她,好想。” 一生之中,纪晓芙从未如此思念一人。那情愫微妙,似爱似嗔,或喜或怨,仿佛“她”的一颦一笑、温言柔语,皆是她的催命符……思之如狂,辗转不得。 但见清影闪动,揽衣袖盈风,一抹素白动若鬼魅,飘忽无定,自漆夜间穿梭。来人正是杨逍。 僧人心中一惊,不由想得,如花似玉的美人原在眼前,怎得一眨眼,便没了踪影?乍打量间,俶闻风声掠耳,步履细微,他不及回头,一只臂便探了来,挥掌上拂,瞬擒住喉关,随听一声清冷,道:“解药给我。”竖疤僧人登感剧痛,抬眸一瞧,见来人白衣胜雪,娇姿艳媚,明是容色端丽的美人,而对视刹那,却如魍魉可怖,迫之冷汗透背,心下发怵。他不敢怠慢,知眼前人绝非善类,遂如实道:“这、这毒……无寻常解药,你也……解不得。再过半个时辰,若仍无解,她非血气倒逆,殒命不可。” 杨逍柳眉微蹙,同指间攥劲,愠怒道:“我如何解不得?”僧人喉间一紧,面色青紫,近窒息道:“你是姑娘家,怎……咳啊,怎给她泄火?”听那话语,杨逍心下了然,自知人所指为何,不禁怒冲顶冠,厌道:“孙子,你当真下作。”重手一捏,便听“喀喇”脆声,引颈骨尽折。只见僧人应声而倒,头颈斜错,唇角血渍蜿蜒,已再无气息。 约是二更时分,堪夜最沉时。杨逍抱着晓芙,几番起落,已然奔出数里,这一路斗瘴虽散,可天光未明,又逢春寒料峭,暴雨瓢泼,足下霎泥泞不堪,实寸步难行。 晚风和雨,更清寒刺骨,纪晓芙又身负情毒,两两相持,便瞧人娇躯浑颤,口中低语喃喃,不知所言。杨逍又急又慌,一颗心怦怦乱跳,不时祷祝,待转过四遭,方见得一茅草旧居,心中大喜,忙携人行去。念及临危脱难,乃天幸也,倒也顾不得脏乱,他急中生智,忙寻来一床破被,一臂揽人,一臂扯被,将他二人紧紧罩住,望以已内力,渡过她身,催那情毒迫出。 而始未料及,此刻间,少女温软娇柔的身躯入怀,着芬苾萦绕,兰呵阵阵。杨逍忽心下激荡,双颊微红,不禁伸出掌,抚过那温腻粉颊,更俯下身,予眉心落吻,低唤道:“……晓芙。” [六] 迷朦之中,纪晓芙听得轻唤,不由娇躯一颤,忽地醒了来。诚然,此刻她毒性正盛,纵是行动自若,神思却浑沌一片,不甚清明。一臂舒展间,但尝得异香沁鼻,温息匀面,纪晓芙抬眸望去,见眼前人面若凝脂,眸似点漆,堪绝世而独立,然一凝眸,又瞧得玉容无瑕,清姿妙绝,更隐现三分“她的俏丽”。霎时间,纪晓芙心动难抑,忽血脉贲张,情欲如潮,语出错乱道:“杨逍……杨逍?!是你来寻我了么?呜,我好想你……你莫要走,你留下来陪我……不要走。” 纪晓芙呢喃着,同双臂探出,一把将人拥了住。那柔荑高举,自他脸颊处抚摸不止,殊不知,方才骤雨瓢泼,杨逍抱人四处奔走,未曾留心,颜上粉黛给雨一冲,早尽数褪去,故此刻她眸中所见,却是杨逍本貌。 当知此刻,纪晓芙灵台混沌,又经毒一催,已然不辨是非,早将什么“礼法”、“矜持”抛诸脑后,只视眼前人为“她”,心火渐盛。得遇美人如斯,她抗拒不能,只得眉眼敛笑,神色痴然,同以粉颊轻蹭与他,娇声道:“你这样也好美。我第一眼见你时,便在想,若你是个男人,定要比做女儿家时更美。可是,你望我时又那般温柔,我舍不得……都好喜欢。” 杨逍俊容微沉,见她动作亲昵娇媚,知人神智未醒,全非本意,心下既是欣喜,又是失落,遂将她手拂了下,低声道:“……别这样。”瞧人抗拒,纪晓芙蓦地一怔,俶立身撑起,左臂勾住他修颈,右掌探襟,凭纤指流连,游走自肌肤温腻,央求道:“我只想和你这般,不行么?不喜欢我么?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凶你,出剑刺你?”话音未落,杨逍唇畔一紧,感半分温热,便见那朱唇轻启,落覆于前,厮磨吮噬着唇瓣。 逢那碰触,杨逍身不敢动,亦不舍抽离,只怔怔地愣在旁,伸手抱了抱人。 痴吻半晌,纪晓芙娇躯前斜,轻靠在他肩头,任双臂回敛,柔声道:“我再不那般待你了。逍妹,我想了好久,我喜欢你,想同你一辈子在一起。你是姑娘也好,是男人也罢,都没有关系……我喜欢的是你,无关男女。我会求师父她老人家,收你入峨眉,那样咱们便能……”然不待话毕,杨逍墨眸圆瞪,恍不可置信,惊得连男声都漏了出,瞬扶住她双肩,挑眉道:“晓芙,你刚才叫我什么?”纪晓芙不解,只当“她”羞怯,遂娇笑道:“叫你逍妹。” “不行!”杨逍满面愕然,更以掌扶额,捧住晓芙脸庞,认真道:“我长你九岁, 不可以叫我‘逍妹’。再便是,我不会入峨眉派的,晓芙,我、我其实……”他心中踟蹰,方想与人言明“本非女子”一事,可话至嘴边,却似如鲠在喉,怎也道不出。 与此同时,那毒渗经脉,已随真气行了三周天,深入肌理。纪晓芙忽觉丹田渐热,而身寒尤甚,不觉向他怀中一钻,伸去柔荑,解过人两节衣襟,轻啄着那修颈,同蹙迫道:“你不喜欢,那我再不叫了。可我身子好冷,你抱抱我好么?呜,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你身上好暖,也好香。”定须间,少女温软娇柔的身子贴了来,伴香馥阵阵,俶与人愈拥愈紧。只见怀中人襟裳尽敞,团酥粉凝,杨逍一惊而醒,忽地将手抽回,而着手处,却是细腻柔软,温热之至,然一碰之下,竟是再难释手。 杨逍虽年长于人,但不擅情事,又是未经风月的处男。然此际临活色生香、旖旎艳冶之诱,他着实难以相抗,故心跳甚快,玉容绯红,满脑尽想得些“楚梦高唐”、“巫山云雨”事。 他触得那肌肤,心神俱乱,仿佛无形之中,一声音萦绕耳畔,正低语道:“她说喜欢你,自然是不会抗拒的。”可转念一想,若自己当真如此,岂非趁人之危?他所求的,原是事出自愿,情深不悔。遂挣扎片刻,杨逍心一横,猛将人推了开,咬牙道:“我怎会不喜欢你?但……晓芙,你现下不清醒,讲的都是胡话,所以别招惹我。你靠着我不许动,我帮你把毒迫出去。”随长舒一口气,收敛心神,轻揽过她臂膀,赫见那背脊处殷红一片,深刺半阙钢针。 “且忍着些。”杨逍低声道,倏伸去掌,握住针端,继用力一拔,将之启了出。 一启之下,纪晓芙双肩浑颤,只缩他怀间,低声呜咽着,而口中却喃喃自语,昏道:“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唔嗯,我难受得紧,好想你抱抱我,亲亲我,求你、求你了嗯。”眼见伤处血迹汩汩,浑流不止,杨逍立时按住那伤口,随点过旁xue,将血止了住。而应他动作,纪晓芙忽语声含泣,扯过人衣角,紧攥自掌心,哀求道:“我不要解毒,由得它去!别推开我,让我亲亲你好不好?”怎料,杨逍踟蹰为难,不敢应声,引得她失落百倍,嘶吼道:“你骗我,你再不喜欢我了,你骗我!” 而话音未落,纪晓芙忽神色痴灼,猛地抬起首,便见她双目如血,异光炯炯,直直地盯着杨逍看,昏聩道:“对不起,我、我又凶你了。我知道了,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不理你、欺负你。是了,是了,那你现在要我!”语至半阙,她倏脸色骤苍,情绪激然,似央求般吻着那薄唇,边泣边道:“你要过我,一定就不生气了……别生我的气,我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抱抱我好么?” 听那话语,杨逍心如刀绞,却又不能动作,生怕耐不住,会强将人要了去。便悄握住她掌,由“手太阴肺经”一脉,缓渡去内力,同将之紧抱于怀,抚着那青丝,柔声道:“晓芙听话,我当真喜欢你,也从未生过你的气。若你明日清醒了,还想与我那般,我……”正言谈间,他感怀中人气息渐弱,侧首一瞧,竟见得袖处洇红斑驳。 他登觉不妙,背脊一僵,忙将纪晓芙扶了起。只瞧人眸光涣散,唇角漾血,却霍地撑起身,瞬将杨逍肩膀按了住,颤声道:“既是喜欢我,不要明日,我现在就想要你,你依不依?” 杨逍并未言语,待缄默稍时,自襟中取出“皱巴巴”的手帕,拭去人唇畔血渍。不料此间,逢人一动作,纪晓芙便似溺水之际,抓住救命稻草般,忽勾住人颈项,怔神半晌,细吻过他的眉眼、唇瓣。她见眼前人再不抗御,心中欢喜,更顺势出掌,将杨逍轻压于下,试探道:“你只当是做梦罢了,我轻轻的,让我再亲亲你,好不好?”想那恶僧道:“再过半个时辰,若仍无解,她非血气倒逆,殒命不可。”而眼下,晓芙呃逆吐血,已现凶兆,纵他心中千般不舍,然也奈何不得。 定须间,恍决心笃定,杨逍动作一滞,弃过手帕,那双墨眸轻阖微颤,稍顷……却忽猛地睁了开。伴温意袭身,他倾身纵前,将右掌了探出,悄捧住那粉颊,轻抚不止,而左臂却微一用力,将人紧揽入怀,低声道:“谁教的你,说‘要我’只是亲两下,抱一会儿便成了,嗯?” 话音未落,他二人紧拥未舍,温热悄渡,一瓣微凉落于唇,道仙花解语,春柳轻盈。不似少女般轻柔、青涩,那瓣朱红撬唇启齿,掠入舌腔,竭力攫取着甘冽。待一吻落罢,唇齿离分,牵得一道银丝滢涟,意犹未绝。只见她彤霞染面,轻喘凝眸,温笑道:“那、那你要亲多久都好,唔……逍妹,我小腹处难受得紧,想你揉揉。” “不许叫我逍妹。”杨逍眉心微蹙,略显不悦,遂俯首轻咬着修颈,落红绡点点。且闻衣响窸窣,那袭素裳横遮于身,莺声娇呖,红烛摇羞,道是唇朱暖融,缃裙染麝,枕腻尚残红。 …… 次日天色渐明,曦光破晓,点点明辉拂落。晨时微冷,纪晓芙凭风一吹,忽醒觉了来。一撑持间,她只感怀中微沉,着手处更温软细腻,好似拥着谁。如此想着,纪晓芙睡意全无,俶垂首一瞥,但见“她”襟裳半掩,墨发未绾,正埋首自颈畔,仍沉昏酣梦。 纪晓芙杏眸圆睁,一惊之下,险要晕了去。此刻顾不得羞怯,她忙伸去掌,颤指抚过人胸膛,知那胸脯平坦,随触得短狭剑伤,痂痕斑驳。纪晓芙不禁朱唇紧咬,心道:“这剑伤不会错,可……可她原是姑娘家,怎会?!”然触碰刹那,许感刺痛,杨逍立时醒了来。相视须臾,便瞧她脸色或红或苍,神情躲闪,恍似念及什么,垂首更甚。他温柔笑笑,关切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待踟蹰良久,纪晓芙方双肩浑颤,难堪道:“我……我昨晚,是不是把你当做、当做……”言至此,她却愈说愈低,渐听不真切。 杨逍见她这般,不觉轻笑,索性再不遮掩,直牵过人纤软娇嫩的手,调侃道:“晓芙想当做谁?你‘逍妹’是么,她可不就是我。”听那话音,纪晓芙惊惶失措,眼前人明是清俊男貌,却与“她”音声如出一辙,竟分毫不差!故她俏脸骤苍,惊道:“你、你……”杨逍眸光一柔,臂弯回扯,将她揽入怀间,柔声道:“我什么?晓芙不是说,我若是男子,便心甘情愿嫁与我么?我当真了,你何时履行?” 只一想得,自己曾将之视作女子,错生情愫,更言辞非礼,频求人共赴云雨,纪晓芙便羞愧难当,恍有千百道雷自脑海闪过,恨不能寻个地缝,立即钻下去,此生再不见他一面。 她心中纠结,浑不知满心牵挂,究竟该相付与谁,遂愈想愈乱,眼圈一红,竟将杨逍推了开,掩面道:“别!别过来,对不起,我昨晚所言,你莫要在意,权当我是胡乱讲的,我、我想一个人冷静下。”纪晓芙心乱如麻,只想早早离去,然起身之际,却忽感肩头一热,俶又被按了下。便瞧杨逍俊容微沉,神色落寞,亦着几分愠怒,低声道:“我怎能不在意?你说喜欢我、想要我那些话,全都是假的?” “那毒迷了我心性,我分不清,致我一见你便把持不住,是我的错。那时我血气倒逆,就快不成了,又一直哭闹着求你,你被我缠得没有办法,才抱了我。那些话,是……是我乱讲的,你不必当真。”纪晓芙别扭得紧,羞愤之下,便信口胡诌了句,心中则不然。她已然爱他至深,难以自拔,却因心下困顿,倔强地不肯承认。杨逍不明所以,听那话语,顿感郁怒难宣,气道:“好个没有办法,晓芙当我是什么人?你是觉得,只要女人来我怀里哭闹几声,就都能碰我,是么?” 纪晓芙愧意当头,自不敢回应。杨逍神色凄然,缓将手抽了回,又难过道:“你若觉得难堪,我走便是,必不叫你为难。”要待起身离去。 而此时,见杨逍负气欲行,纪晓芙蹬身跳起,瞬将杨逍抱了住。相背之下,他不知人作何神色,然肌肤短接,香馥萦绕,一只藕臂忽伸了来,自胁下穿过,轻扯他回过身。随之,杨逍肩处发紧,但见她双颊微红,朱唇紧抿,那明眸更噙泪盈然,显是欲言又止,见人如此,他心头蓦地一软,无奈道:“你又怎得了?” 纪晓芙望着人,虽未言语,但瞧那修颈红绡瞩目,昨夜种种温柔旖旎,瞬涌上心头。她不由心怦怦乱跳,双臂收了一收,暗想着:“我怜他爱他,甚有些痴迷他,都绝非虚意。不过借那毒性为引,先向他道了出,既如此,我有什么难堪?”遂心间一漾,顿生说不尽地柔情,转念又想:“且昨晚……我那般对他,若就此弃人不顾,岂非无德?”便凑过身去,似含歉般索吻与他。 她突然亲近,杨逍一怔,想余气未消,起初抗拒得紧,遂百般回避,气道:“别这样,我不愿意。”并不让人碰触。怎料纪晓芙倔意上头,倏捧住他脸,肆咬着那瓣唇,愈吻愈凶。痴吻之下,惟听得柔音入耳,低咽道:“你别走,别走……”纵杨逍心肠再硬,听那央求,也柔下半分,再不舍生她的气。一臂舒展间,仅听得窸窣靡靡,啧声斐然,他二人神智清明,亦不过刹那,只感心驰神漾,似魂荡化外,紧又缠在一起,覆雨云翻。 却不知过了良久,待yuhuo渐消,他二人才舍离分。此间天高云青,骤雨初霁,正是行路好时。便见丛中泥泞,小径蜿蜒,两道身影踽踽行过,将至辰时,方自林中脱困,故一路颠簸,二人又回至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