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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报告说:“我下午从舞蹈老师那里回来,就听见书房里有人在吵,然后在玄关看见了甜蜜的鞋。一个小时了,他们还没有出来,书房的门反锁了我打不开。”她很担忧:“他们怎么了啊,是不是甜蜜惹爸爸生气了?”辜安枫说:“可能吧。”董黎说:“也许不是呢。”他们同时出声,然后狐疑地相互看了一眼,董黎先开口问道:“安安,你是知道什么事情吗?”辜安枫说:“董大,我也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容唧唧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个大人,自然卷的长发乱蓬蓬地扎着麻花辫,没有好好梳理,一双淡褐色的大眼睛快要溢出泪来了。她真的很害怕,虽然爸爸一直都对甜蜜爱理不理的,还经常摆臭脸,说刻薄话,但是甜蜜永远是嬉皮笑脸的,从来不会生气。他们俩互相指责,是可以让容唧唧的安稳小世界崩塌的大事情。她本来以为黎哥哥和辜叔叔来了,一切就会变好,但是连这两个人的表情都这么严肃。董黎望着她苍白的小脸,长叹了一口气,说:“先把这两个祖宗请出来谈谈吧。”那两扇雕花考究,古色古香的实木大门是被辜安枫一脚踹开的。踹之前,辜安枫很有礼貌地敲了门,并且自报了姓氏,希望他们冷战不要伤及无辜,给同事和故友一个面子。但很显然,气头上的容西园和甄天明都不是性子这么好的人。辜安枫还犹豫了一下,扭头问董黎:“这两扇门会不会很贵?”董黎面无表情:“你踢坏了我给你报销。”于是,辜安枫一脚踢开了门闩,万幸没有人站在门后面,董黎免于再出一笔医疗费。容西园阴着脸坐在书桌后面,甄天明背对着屋子,在窗前抽一支烟。辜安枫从来不知道这个二百五居然有烟瘾。董黎大马金刀地往书房的中央一站,辜安枫立刻屁颠屁颠地给他搬椅子,他泰然坐下,轻轻敲打扶手,道:“你们打算在这里对峙到地老天荒吗?如果闹够了,就坐下来,起码让我知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安安,”“做什么?”辜安枫冷不丁被点到,睁着眼惊讶地看着董黎。“你先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辜安枫斟酌了一下言辞,慢慢说:“我遇到了褚蕴,她告诉我,要和甄天明订婚了。”甄天明皱着眉转过身来,说:“什么?”容西园冷笑:“权宜之计,终于到了维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了。”董黎了然:“所以你们其实都不知道?”甄天明铁青着脸,说:“家里的烂摊子我不知情,但我一定会处理好。但是,容西园,如果不是列宾美院已经把你的名字挂到了官网上,可能到你收拾家当移民的那一天,我还天真地以为你只是送容唧唧和她亲爸爸团聚。”辜安枫差点跳起来,他眉毛都要飞到天上,示意董黎告诉他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容西园容导的女儿,在娱乐圈一直是个隐秘的传言,但这个传言直愣愣地戳在圈子的最中央,还经常在各种场合被狗仔偷拍到,如果群众们再不八卦一下这孩子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都对不起手中的瓜。容唧唧的发色和肤色都极淡,骨相精巧眉眼深邃,面容有很明显的异族特征,生母必然是个洋妞无疑。大家推算了一下,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容导还是读大学的毛头小子。众所周知他出身中国最好的美术学院,艺术家多风流,想成为艺术家的放浪青年们,自然也得效仿前辈。零几年的时候,首都的地下文化圈里确实不少外国姑娘在混,其中也有几位出名豪放的,有个露水情缘,占了当年还鲜嫩生猛的容西园的便宜然后拍屁股走人,十个月后再回来扔下个娃让穷小子养活,并不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幸好小女孩的神韵十分像足了她爸爸,没人怀疑容西园是接盘侠。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这孩子的斯拉夫式美貌并不来自一个放浪形骸的母亲,而是缘于一个未曾谋面的父亲。第四十二章容西园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很有名的钢琴才女。夫妻俩在干校的最后一年,生下来一个女儿,长得像mama,孩子刚生下来,女人就得背着襁褓去参加劳动,每日走过湖面去水田里的时候,看着接天的碧叶与粉荷,就给孩子命名为东乔,小名阿菡。有一天,暴雨急,母亲把孩子托付给旁人,自己出门了,再也没回来。爸爸说,母亲睡着在荷花里。平反之后,家里也没有了财产,只留下祖父母辈在香港购得的一架钢琴。父亲在大学里教书聊以糊口,每日回家,到巷口便听见孩子叮咚叮咚地在窗前暮色中弹琴,她出落得越发像母亲。父亲续了弦,大学里的年轻女工,面颊红红的,嗓门和能耐一样大。但父亲出车祸后,新mama就不告而别了,留下容东乔和小十岁的弟弟,弟弟的眼睛明亮而上挑,像红莲在风中剪过水面。父亲以前的同事来追悼会,大手一挥,说:“阿菡要继续念大学的,西西也要上学。”董叔叔出了她们姐弟俩的生活费和学费,她教董叔叔的儿子弹琴,那个男孩垂下眼睛的样子宛如从拉斐尔的油画中偷偷溜出来的,容西园第一次见到他,跑过去拉他的手:“哥哥我们出去玩儿。”他们牵着手走了很久,几乎是一辈子。容东乔大学毕业之后,在乐团里担任钢琴手,她优雅得如同一只鹤,很多人追求她,她看不上,她心中最好的男孩儿是自己的两个弟弟,现在换她赚钱供他们读书了。男孩子要毕业的时候,中俄友好文化交流展开得如火如荼,乐团去圣彼得堡演出,现场表演的还有俄罗斯人的芭蕾舞剧团,她在后台碰到了演胡桃夹子的男演员,他眉眼间的轻愁像年轻的肖邦。晚会结束后,在压轴圆舞曲的环绕之中,王子消失在克拉拉的梦中。容东乔也回到了中国,她怀孕了。男孩子们跑来看她,拉着她的手喊“姐”,男孩子们什么都不问,男孩子在她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给她办了葬礼。大学的最后一年,董黎和容西园搬出了寝室,租住在一个地下室里,屋子挂满了容唧唧的尿布,太潮湿阴暗了,她老哭。董黎一边哄着她给她喂奶,一边画他私自接的设计稿。一张张稿子出去,换成容唧唧的奶粉和纸尿片,容西园的画具,还有下个月的房租。容西园蹲在那里问他:“你不是要考托福的吗?”董黎头也不抬:“不考了,不是很想出国。”容西园平静地去上课,回来平静地告诉董黎:“我把研究生名额推掉了,你去考试吧。”董黎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