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倒计时十小时。

    今天幼儿园早饭的牛奶被同学碰洒了，mama给买的新裙子被弄脏了。

    心情不好。

    做游戏的时候摔倒了，磕到下巴，很痛。

    倒计时六小时。

    午睡前去卫生间，听见老师说两个小时前在我们这附近有坏蛋杀了好几个人。

    不清楚因为什么事情，凶手还没抓到。

    正要睡觉的时候被老师叫走了。

    老师摸了摸我的头，给我糖吃，是我喜欢的桃子味。

    倒计时两小时。

    幼儿园放学，但是mama没来接，一个说是我jiejie的人站在门外让我过去。

    我转过头跟老师说，我没有jiejie。

    老师的头被“砰！”地一声打掉了，猩红的血液溅了我一脸。

    童话故事里那猎人使用的黑黑的、长长的枪管正对准了我，我不由得尖叫。那个自称是我jiejie的人又打死了保安，冲进来把我单只手抱起来带着我离开。

    倒计时一小时。

    迟樱和自己坐在江边，她把五岁的孩子捆成一团，像粽子似的摆在身侧。

    “我帮你把讨厌的爸爸杀了，还有他的情妇和私生子。”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平静地说着。

    小孩哭得抽抽搭搭的，“坏人！我要找mama！我要回家！”

    “别哭了，我不喜欢孩子哭，而且我本来也不爱哭的。”迟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不过她的反应也正常。

    “你将来想成为怎样的人？”她问。

    “我要找mama！mama呜呜呜呜……”她哭得撕心裂肺，咳嗽了好几声，鼻涕甚至流到嘴巴里。

    迟樱托着脸，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丢向江面，看那被搅碎的粼粼波光，自顾自地问：“你想不想谈恋爱？想不想结婚？”

    回应她的只有抽泣的声音。

    她转过头，意识到现在的迟樱还只是一个生活在幸福之中的小孩子，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外面搞外遇，爸爸的私生子会害死自己最爱的mama。

    所以现在只剩下孩子和mama了。

    现在她收手，对于她本身来讲就是完美结局。

    她一直以来梦想的，能和mama永远在一起而且讨厌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已经可以实现了。

    尽管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

    要这样就收手吗？

    迟樱想起她信誓旦旦地对聂桓说，他不会失去她的。

    倒计时三十分钟。

    迟樱把五岁的自己带到叶琳的面前。

    她撒手，任由孩童扑向母亲的怀抱，那位温柔的代名词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激动地紧紧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

    真感人啊。

    迟樱也忍不住喊了一声：“mama。”

    “mama！她是坏蛋！她打死了老师，她还把我绑走了！”孩子急切地跟mama打着报告。

    叶琳早就报警了，十分钟前，她突然收到匿名短信让她去一个地方见女儿，对方发来了清晰的照片足以证明真实性，她不得不信。

    还来不及从丈夫遇害的事故中缓过神，便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

    “小樱不怕，mama会保护你，警察叔叔马上就来了。”她带着孩子一点点往后退。

    迟樱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站在那里，手插进口袋，声音很淡地对叶琳说：“mama，我恋爱了。”

    “谁是你mama！你这个精神病！疯子！快点自首去！”叶琳吧孩子护在身后。

    “我的恋爱对象长得很帅，他很爱我，”迟樱说着弯起了唇角，“就是太没有安全感了，他很粘人。”

    叶琳闭上嘴巴，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让她精神紧张到极点，额头上全是汗。

    “他现在很痛苦，我应不应该救他呢，mama？”

    “我应不应该为了他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呢？”接着她补了一句，“我爱他。”

    “你要去救谁就去，不要伤害别人！”叶琳的声音在颤抖。

    倒计时三分钟。

    是啊，mama总是这样，遇到事情明明也很怕，却总是在逞强，在为了她坚持。

    其实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普通地存在着。

    迟樱微微地笑着，“叶琳，我希望你为了你自己而活。”

    “不要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也许不用结婚，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生活。”

    叶琳惊诧，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又为什么和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个奇怪的女人，简直就像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警笛鸣作的声音越来越近，迟樱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只要开枪，这个迟樱的整条世界链就会消失，对她的世界的影响也会随之被消除。

    可是这个世界的mama会失去她心爱的孩子，她会痛不欲生。

    这是她想看到的吗？

    倒计时一分钟。

    聂桓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他还在等着她兑现诺言。

    倒计时三十秒。

    可是聂桓现在已经不认识她了，他对她的爱还存在吗？

    倒计时十秒。

    但是她还爱着他，心口的痛感真真切切。

    倒计时五秒。

    “mama，我爱你。”

    ……

    ……

    当一个人决定去死时，他会忽然对周围的一切都释然了。

    漠然地回顾了过往的二十多年，啖之无味，自己是如何风光地步入潦倒。

    而他依然是天之骄子，庞大家业的希望。

    聂桓坐在开往订婚宴的车里，向专人买通了今日的死亡，即为他自己安排的一场车祸。

    阴雨天，还算应景。

    手中的香烟燃着，烟灰掉在名贵的西裤上，没有被掸走。

    吸了最后一口，他随手把烟丢在脚下，踩灭。

    车子经过一段隧道，约摸几分钟后从黑暗驶出，两边路灯亮了起来。马上就要过交通岗，车流量一下子增多，车速持续放慢，前面rou眼可见地堵了个水泄不通。

    有不少交警在维护秩序，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中央，还有公安的车辆停了好几台，长长的警戒线围住了一片区域。

    警笛声响彻街区，开车的纷纷摇下车窗，一边议论着一边打听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回头说：“聂总，前面好像出事了。”

    聂桓漠然地嗯了一声。

    “告诉他们我们晚点到。”

    他的计划早点晚点都一样。

    他侧过脸，车窗上雨滴滑落的痕迹映入瞳孔，视线失焦，落在城市霓虹灯模糊朦胧的色彩团影。

    司机打开车载电台，收听路况报道，电台里正好在播报他们这里的信息。

    “……目前嫌疑人已经逃逸，警方正加大警力进行追捕，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预计此处拥堵还要……”

    司机听了一会，忍不住自言自语：“现在这社会，杀人的，放火的什么都有，真是可怜这对母女了。”

    雨停了。

    车窗玻璃蓦地漫上一团巴掌大小的雾气，就好像有人在外面对着车窗哈了一口气。

    聂桓的眸子不由得一颤，目光迅速聚焦到那团雾。

    紧接着，他看见在一个暗红色的圆点划开那雾气，缓缓勾出一个弧度，又在另一侧补满。

    是一颗爱心。

    沾着血液，与雨水混杂着画成，轮廓分明，形状很好看。

    聂桓麻木的内心激起一股滔天的风浪，他迅速地按下车窗的按钮，是的，他没有眼花，外面明明没有任何人。

    是谁画的？

    胸腔的鼓动不自觉加速，他把手伸出去，想要摸一摸那颗被画上去的爱心。

    可他一把手放上去，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再定睛一看，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爱心。

    哪去了？他不小心擦掉了？

    他仔仔细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拉回他的思绪。

    “聂总，我们快到了。”

    “不是在堵车吗？”怎么那么快。

    “堵车？”司机的语气里充满疑惑。

    仍在心悸的聂桓正想揉揉太阳xue，却发现手里竟然夹着那根烟，他记得自己早把它掐了的。

    聂桓怔住。

    “停车！”

    靠着路边停下的车子里面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焦急地四下张望，慌乱地找着什么东西。

    他并无方向，却下意识走向街道的一头，步履匆匆、紧促。

    与他擦身而过的路人予以侧目，带着几分好奇猜测他的去处和缘由。

    在他胸中旋聚的一场风暴，酝酿着他渴求的黎明。

    即将破壳而出的雏鸟，正奋力地顶开那头顶的桎梏。

    他听见生命扇动翅膀，频率吻合心跳。

    行至街角，他驻足在人行横道的这边，一抬头，在对面绿灯闪烁的交通灯下，一众行人间唯一没有迈出脚步的那个人，也在抬头看着他。

    守信的人，带着他的爱，穿越人海，向他而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