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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二(4)玛丽安尼克斯

    

世界二(4)玛丽·安·尼克斯



    “阁下,我想站在死者一边。”

    先开口的仍是亚瑟,他背靠着沙发、十指交叉于胸口,不避不闪地和老人对视,他的灰眸锐利,隐隐闪着神采奕奕的光芒。

    他说:“我看了您去年写的死亡报告,选择了毕业后马上请老师为我写推荐信、来找您。或许您会觉得我在说大话,但我想,既然死者已无法开口,那就由我来做他们最后的上诉法庭。对我而言,永没有什么案件申述期,即使再多年、即使所有证据都被毁灭,即使再多人止步放弃了、遗忘了,我也要尽我全力,解读他们生命的最后遗言。”

    “如果继我之后,也有许多人和我一般想法,那世上便再不会有解不开的案件、逍遥法外的凶犯。”

    老人持烟的手颤了一下,一瞬投望过来的目光很是复杂,惊讶、伤感、悲凉,微妙的种种不明情绪交织着。不仅仅是他,连白莎都因这个答案而愣住了,觉得在这一刻在自己眼前的,真的是那位古怪神秘、又无所不知的大侦探,叼着烟斗对她说出经典的台词,“华生,我亲爱的朋友……”。

    可下一时,黑白围裙的年轻女仆来了,忙着撤下茶点,她的身形隔离住了三人的视线,叮叮咚咚的碟杯轻碰声打断了白莎的怔忪。

    咳咳咳,她才不是华生!

    “我倒是从未想过那么多。”

    她松了松领口,伸手稳稳地帮女仆将自己的茶盏和点心碟放入银托盘中,开口道,“我想的是,既然那人在信中声称自己来自地狱,那我就找出他,再好心送回他应属的地狱之中去好了。”

    老医生沉默了一阵,似是望向了壁炉之上的贵妇人画像,怔怔出神;之后,他缓缓起身,示意两人跟上自己,蹒跚地上了楼。

    “随我来吧。如果你们两个年轻人真的想做点什么,那我有东西给你们看。”

    白莎和亚瑟一前一后,尾随着老人踏上狭窄的木制楼梯,铺着波斯地毯的木阶在他们脚下吱吱作响。上到半楼经过转角时,她注意到铺着猩红色壁纸的右墙面上挂着一排照片,有着四个不同年龄的孩子们嬉笑、打网球、骑马的身形;最后一张照片中,壁画里那位贵妇人手持一顶香槟色礼帽环搂着他们,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孩子们有着邦德医生的弓眉,也有着和贵妇人如出一辙的,活泼又好奇的灰蓝色眼眸。

    等他们出了老人的书房,时间是下午两点。

    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可不管是白莎还是亚瑟,都没有半点吃东西的胃口。

    邦德医生拿出的是厚厚三本相关的资料,详细的尸体解剖信息、血腥的受害人尸首,触目心惊的现场,一张张按照时间整齐排列着。

    在这个照片很贵、很贵的时代,甚至有一张最后那位受害人床前一朵染血的车矢菊。

    她是唯一一个在自己家遇害的,残旧缺了个口子的陶土水杯中生着最普通的野花,在黑白的色泽里开放得单薄而孤独,背着满墙斑驳的血迹,照片右下角是被害人血淋林已完全看不出长相的脸,失焦的眼睛睁大。

    每一张照片下方,一般都会有老人的斜体字,手书着详细的补充信息,从伤口的深度、特质到死者从最后一次有人见过到被发现死亡的时间间隔,可这一张照片下面,只有一句话。

    玛丽·安·尼克斯(Mary   Ann   Nichols),她25岁。

    老人的书房在阁楼间,没有窗只能靠煤气灯照明;白莎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凝滞、密不透风的空气中,一豆苍焰似乎已燃尽了此间寥寥的氧气,昏黄动荡的光照落在照片上,每个不规则的血点上都像是那些扭曲、不成人形的尸体缩影。

    刺鼻的燃烧烟气混着此间沉闷的浊气和腐朽味、老人似乎带着无尽愤怒和悲哀的尖锐手书体,一切都让她突然感到一阵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这个和她同岁的女孩,即使从事着最肮脏低贱,人人唾弃的职业,她也曾这么努力地活着,在床头为自己摆上新鲜的花。

    每一本包裹文件的牛皮封面都已破破烂烂了,也不知老人曾将这些详实整理出来的证据、线索细细翻看过多少遍,以确保自己没有任何遗漏,又曾交到过多少双手上,希望它发挥出作用。

    然而事过一年,依旧是悬案。

    没有嫌疑人被捕、没有新线索和进展透露。受害人在午夜的大街上被开膛破肚、下体被刀捅烂,裙摆被捞高、赤裸的双腿被摆成大张接客的姿态给人群围观,女性器官被割下带走。

    可做了这一切的禽兽,他未付出任何代价,也许依旧大摇大摆地行走在阳光下,血泊里的女人们冰冷、残缺不全的尸体是他的勋章;她能听见凄厉拍打着屋顶的雨声,像是无数怨怼的灵魂愤怒的哭嚎。

    “我的夫人罗莎在四年前,悄然无迹地失踪了。那是6月5号的下午,我们最大的孩子刚成年不久,她穿着条翠绿色绸裙,和女皇陛下曾在在位四十周年庆典之上的礼服一样的颜色。”

    “她出门时说,她会在晚餐之前回来,可她再也没有回来。苏格兰场的警探先生们来了、询问了我一些事情,立了案,做了笔录,之后就再无消息,就像她从来未存在过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因此而从外科医生换了职业,成了一名法医。这些年来,我经手的案件无数,翻烂的档案堆了一间又一间,却从来未找到任何和她的失踪有关的线索,没有任何人在失踪的那天见到过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白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书房的,她只记得她们离开前,老医生依旧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膝间盖着厚厚的毯子,壁炉之上的画像中,绿衣贵妇轻柔垂视着他的灰蓝色眼睛依旧活泼、好奇。

    他似是想点根雪茄,只是持着烟的手抖得厉害,怎么都点不着。老人于是放下了烟,将点燃的火柴扔入了壁炉里,注视着烧得火红的焰火,怔怔出神。

    “我到最后的现场时,看见满屋子都是血,像熊熊的火光,粘稠、腥甜得让人作呕。玛丽·安·尼克斯就躺在血泊中,直直地瞪着我,她有着我夫人一样灰蓝色的眼睛,死不瞑目。我努力想做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我尽了全力,仍无法为罗莎做任何事情一样。”

    “我什么都做不了,每夜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灰蓝色眸子,空洞地看着我……”

    雨已经停了。可老医生最后将脸埋入手心时的沉默,几不可闻的叹息,比灰蒙蒙压在城市上方的天穹,更加沉重地堵在白莎胸口。

    老人没有起身送他们。圣所路7号的门外,十月底伦敦雨后的风已经开始凉得刺骨,可她觉得依旧有什么潜伏在她的血液中,燃烧着、鼓sao着,那么的难过,让她想要对着眼前逼仄曲折、藏污纳垢的街巷尖叫。

    虽然是已经写好的,只需要发上来,但是没有反馈,还总要被盗版,就不太有动力的叹气。(发文也很麻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