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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竿被轻轻抬起,而后——

    向着眼珠刺了下去。

    鲜血四溅。

    红衣少年收起长竿,遥望四周,随后他轻笑一声,转身向着地下的祠堂走去。

    ......

    阴三敲了敲自家的屋门。

    “开门呀。”阴三有些无奈,“井九?”

    井九没有回答。

    自然不会是出事了。

    阴三便道:“你若是不开门,那我便走好啦。”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唉声叹气道:“连我自个的家都不让我回去了。”

    门“嘭”地一声,打开了。

    井九站在门前,低头看向阴三。

    阴三的衣裳染血了。

    红衣染血,大抵是看不出来,只是气味能让人闻见。

    井九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去做了什么?”

    阴三笑道:“去见了个人。”

    井九的眉头于是皱得更深。

    阴三摆手说道:“不是我的血。”

    井九说道:“哦。”

    夜黑风高,去见什么人?这其中必定有鬼。

    井九方要质询阴三,阴三便开口道:“算啦算啦,我走了。”

    少年转身,红衣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井九看着那人的背影,他没有追,只是等待片刻、跟在了那人身后。

    阴三来到了湖边,他褪下了红衣。

    夜深人静,他在月光下袒露身躯,幸而黑发遮掩着,不必叫人全部瞧去。

    阴三将红衣在水里淌过一遍,这湿哒哒滴着水的红衣裳便被丢到河岸的树上、悬在树枝间。

    阴三走近河中。

    河岸水浅,他便低下头,将黑发尾端浸在水中,随即又掬起一汪河水,倒在湿发上。

    井九在远处的树影下站着,听从河边传来玩水声,他的眉目隐在暗中,神色不明。

    井九像一具木头雕像似的,在树影下站了许久。

    良久后,他才缓缓向前迈出一步。

    井九走到了那棵悬着红衣的树下,他伸出手,将还湿着的红衣抓到了掌间。

    红衣上还残留着坤泽的气息,只是别人闻不到,井九能够闻见。

    井九在岸边坐下,他盯着手中的红衣。

    而此时,阴三也瞧见了他,便向着河边过来。

    阴三的手指搭在岸边,他只露出脑袋,额前的湿发还在滴滴答答落水,水珠淌过他的脸颊,落进河中。他歪头看向井九:“你怎么又跟来了?”

    “又”是一个很妙的字。

    这表示井九不止一次跟在那人身后——虽然井九本人没有在意。

    井九淡淡说道:“想来了。”所以就跟来了。

    阴三听后便是大笑出声,他伸出手,朝着井九讨要衣裳。

    井九盯着他。

    那人也歪头看着井九。

    他如今不着寸缕,黑发湿垂着,清秀的面容笼上一层朦胧的月光,很像月夜逃来讨精气的女鬼。

    阴三问道:“你又怎么啦?”他完全没有察觉井九的联想。

    井九的喉结微动,他伸出手,将红衣递出去。

    浑身湿漉漉的阴三穿上了同样滴着水的红衣,他似乎有些冻着,不断地在颤着。

    井九想到,果然是凡人。

    一般而言,井九懒得理会人情世故,譬如从前有女修借着练剑向他表达爱慕之情,井九没有理会,只是把人打跑了,这在有些人口中便是不假颜色、没有情商......后来的这句评价是谁说的,井九其实忘了,关于那女修的事情他也早就忘了,只是今日他看见湿漉漉的阴三,却是想了又想,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罩在了阴三身上。

    阴三“咦”了一声,便双手拢着井九的那件白色外衣,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他转过头,笑道:“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井九说道:“我本来就很聪明。”

    阴三说道:“我本还说要交你怎么交朋友呢?你今日便自己学会了。”

    井九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不算。”

    阴三笑了下,他牵起井九的手掌。

    井九心想,这是不吵架了?

    阴三没有说起吵架的事情,那么应该便是不吵了。

    实际上,阴三本就没有在意,只是井九有些赌气在意罢了。

    阴三一时间没想回去,二人便在河岸坐下。

    阴三指使井九去船上拿来一块毛巾,井九也去了。

    只是阴三要起来时,井九没有把毛巾给他,而是说道:“我来。”

    阴三无奈,你来就你来。

    井九伸手,撩起他湿漉漉的长发,有些犹豫着用毛巾擦过柔软的发丝。

    阴三支着脑袋瞧他,像只被顺毛的鸟。

    井九突然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阴三说道:“去杀了人,但是他没有死。”

    井九说道:“这不太好。以后会有人寻你麻烦。”

    阴三笑道:“那你帮我啊。”

    井九想了想,点头说好。

    阴三有些惊奇:“你今日怎么答应得如此之快。”

    井九又闷闷地、一声不吭了。

    阴三眯起眼眸,他凑到井九眼前,那股淡淡的坤泽气息便飘在井九鼻尖。

    阴三笑道:“为什么呀?总不至于是怕我死了?”

    井九还是沉默着。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个朋友。”

    “嗯?”

    “然后他死了。”

    “人总有一死。”

    “但我很不喜欢死。”井九说道,他盯着阴三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谋划什么,但我知道那是很危险的事。”

    阴三眨了眨眼眸,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景阳?”

    井九没有反应。

    阴三舒出一口气。

    井九握住了他的手掌。

    阴三站起身,说道:“回去了。”

    ......

    被派去寻找景阳真人的僧人回来了,伤了只眼睛,算是有惊无险。

    神皇夜半惊醒,被太子与侍女簇拥着前往大殿,边是咳嗽着边是听着僧人讲述此番遭遇。

    禅子先是说正道与太平魔头势不两立。

    中州派随即点头,称是。

    青山宗今日来的是柳词,他没甚么反应,只是掩饰似的喝了口茶。

    神皇咳嗽着,避而不谈。

    这番反应似乎令禅子并不满意,他皱着眉,又是破口大骂半晌魔头罪行,唾沫横飞。

    半晌,神皇止住咳嗽,叫停了禅子,问他发生何事。

    禅子将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出,在长竿刺入他的眼珠后,他便昏死过去,直至半日后醒来、已是在青山宗的云船上。说完此时,他又说那幻阵有迷人心神、消除记忆之用,连景阳真人都深陷其中,更是——

    中州派的掌门真人问道:“更是如何?”

    禅子不知该不该说,只看向神皇。

    神皇挥手,让禅子说道。

    禅子便把那两人余情未了之事说出。

    在听闻太平是坤泽之身时,神皇未有惊讶,但是当之后他听到景阳真人似乎标记了太平,赫然便露出震惊之色。

    白真人于此时嘲笑道:“我便说青山余情未了罢了。”说到此处,她又看向柳词。

    柳词还是在喝茶。

    不止如此。

    禅子继续说,那幻阵本就是由奇物早就......至于是何种奇物才能,他也不确定,只说是太平真人所研究的,那物极为神奇,许是以【知】为阵眼、单是驱使着凡人躯体、便能在那小村源源不断产出灵气。

    “......”

    禅子说出这话后,其余人都是一阵沉默。

    半晌后,白真人才是冷笑一声,说道:“血魔教的手段。”

    柳词说道:“家师虽有错,但也不至与血魔教相提。”

    血魔教炼人丹修炼,千年前便惹怒各大宗门、被联手绞杀。

    神皇咳嗽一声,说道:“在果成寺的时候,他与我提过他的宏愿。”

    神皇的眼中露出不解、感怀,最后归于无。

    太平是他的好友,却摇身一变、成了果成寺的住持,神皇有过察觉、最后却没有察觉,只是在知晓那人近日所为后,找去找他彻夜长谈。

    他回忆起那盏摇晃的火烛后,太平真人清秀的面庞被笼上微黄的烛光,那人面上认真恳切的神色......面对神皇的质询,太平真人只是浅浅一笑,他转过头,看向夜色,掷地有声道:“我要人人飞升。”

    就如同他先前说出要万世太平一般。

    神皇想到此时,也不由再次屏住呼吸、被记忆中的那人镇住。

    神皇问道:“那凡人呢?”

    太平真人笑道:“会在乱世中死去的人本就该死,既然决定要走,那不如轻装上阵。”

    他的话语极为冰冷,背后含义令人不寒而栗。

    桌台上的烛光晃动一下,也彻底熄灭下去。

    太平真人清秀的面庞隐于黑暗中。

    那人又是什么时候决定夺舍自己的?神皇咳嗽着,回忆着、也是不敢相信......虽然那人曾经背叛过挚友,但那是冥皇,于公算是应该,而他是人间的神朝皇帝,于公于私那人都不应该——

    神皇收回情绪,他叹息一声,将太平真人的话道出。

    在场众人虽然已经听过数遍,可是如今再听,还是会觉得后怕。

    于是白真人便道:“青山宗的弟子还未回话,怕也是陷到了幻阵中。”

    她站起身,当下四望,说道:“因是探查,所以前次派去者实力太弱。再次去讨剿魔头,势必要动真格。”

    白真人又说道:“中州派化神期以上都会出战。”

    过了许久,柳词才也表态:“青山宗会派出破海境以上讨伐......太平魔头。”

    神皇叹了口气,他看了眼太子、又看向禅子,最后说道:“我亦会去。”

    神皇时日无多,去了何用?然而众人多次劝说都不能改变神皇心意,便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