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玖，第一个抓鬼抓到沟里去的道士

    邵滢又做梦了。

    梦里是教学楼长廊，晚自习熄灯后只余楼间月光影影绰绰。

    这是教学楼五楼。

    她想。

    好歹也在这所学校呆了两个月，一草一木，墙壁上点点刻痕虽说不上熟悉，但大致的方位还是推测而出的。

    站在楼上向下望去，明月塘似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冲她笑着露出深不见底的獠牙。

    她似是被困在了这具身体之中，五感清明通透，却只能任由其行动自如，无法改变分毫。

    像是在看一部制作精良的全息电影。

    走廊上挂着的名人肖像，白日里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去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此时周身深陷黑夜，阴影笼罩下黑红夹杂的肖像也透着几分骇人的味道。

    这具身体目的明确，向着楼梯间一路直行，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幅肖像骤然落地，“啪哒”一声在寂到几点的黑夜里仿若惊雷，吓了邵滢一大跳。

    她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定定地站在那半晌，最后还是回过身，俯身拾起。

    下一刻，尖叫声几近脱口而出，却又被极大的毅力压抑在喉间

    ——肖像里绘的那人七窍流血，脸皮似被生生揭下，只余一团血rou模糊的惊悚鬼影。

    也就在同一刻，林间黑鸦振翅，光影颠倒，池中血月倒悬，整个校园都映着不详的殷红。

    教室内也骤而扬起昏暗的光线，一眼望去，不知名的遗像高悬，黑白照片上漂浮着的，是邵滢很熟悉的，与那天在陆安玖身上浮现出的马赛克如出一辙，红烛垂泪，三两瓜果摆放盘中，立于遗像之前。

    ——是一个祭台。

    而邵滢附身之人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肖像挂回原处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了教室门前，随手摆弄了几下，紧锁的教室门应声而开。

    就在邵滢感叹这人心理素质真好时，又发现这人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三根香，借着烛火点燃后，拜了三拜，放在了遗像之前。

    接着，是一段极长的，近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论是窗外暗鸦低吟，还是烛火摇曳，亦或耳边不时惊闪而过的小孩脆笑，都无法再让这个人有分毫行动。

    直到烛泪长垂，烧到最后一截时，这人终于动了。

    ——她伸手，拇指食指一捻，竟直接将仍在摇曳的垂烛直接掐灭了。

    也就是烛火熄灭的那一瞬，浮现的马赛克骤然消失，却也让邵滢心里的不安升到了极致。

    ——那摆出的遗像，与相框玻璃反射出的面容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是同一张脸。

    是“邵滢”的脸。

    那人熄灭烛火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教室门离开后，她直奔楼梯，步伐带上了几分或许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急切，近乎是小跑一般，冲了过去。

    却还是来晚了。

    楼梯的拐角，悬挂着一具被高高吊起的尸体。

    尸体身穿女生校服，脖颈之上空无一物，竟是整个头都被人切了下来无法辨认。

    鲜血蜿蜒，凝固的暗红与死白的地板交相呼应，诡异至极。

    身后突然传出金属被踢翻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细密轻巧的脚步，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离脖子极近。

    同时，湿润粘稠的液体带着不详的感觉，顺着那只手，缓缓沿着这人的肩膀滑落，染湿了衣服。

    不知为何，邵滢总有一种下一刻，她的脖子就会被生生拧下来的错觉。

    就像那具悬挂在她面前的尸体。

    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似乎非常信任此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人。

    很明显地，长出一口气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稍稍松懈了的状态。然后，回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听见自己身后那人开口，声音极为熟悉。

    “邵滢。”

    “邵滢！！！！”

    尖叫声在耳边响起，邵滢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下子分不清声音来自现实还是梦境。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楼梯拐角的计时器，LED屏永远的停留在了02/24/02这个瞬间。

    “邵滢，你再不洗漱就要迟到了啊！”

    林妍每天都过的极为精致。

    邵滢是知道的。

    七点半早读她的舍友每天都定着六点的闹钟，起床洗澡护肤换衣服收拾书包买早饭，顶着一身仙人气质坐在桌子前背单词。

    此时仙女细眉微暼，话语中带着隐隐的焦急与无奈“七点了我的朋友。再不起床洗漱你真的要迟到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邵滢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抱歉道“你不用等我了你先去班上吧。”

    “啊没事。”林妍轻笑一声，双手抱胸靠在柜子上“还得麻烦你去班上和孙浩说一声，我和陆安玖早读需要请个假晚点到。”

    “？陆安玖？”闻言，邵滢好奇地伸出头问道。

    不怪她惊讶，正式开学之后，陆安玖便没有住校，听林妍的说法是她家本来就离学校不远，再像夏令营当初那样强制住校的话，她们都很担心舍管老师的精神状态了。

    “啊。”林妍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桌底装有染血绷带的垃圾桶往后藏了藏“她来借用下洗澡间，那个可能要麻烦你用阳台上的洗手台刷牙了。”

    “哦哦，这个没事。”邵滢一看时间确实也不早了，连忙从床上翻了下来，去阳台上刷牙。

    又听见陆安玖扯着嗓子喊，淋浴房里水珠滴落让她的声音透着些朦胧“你桌子上的早饭记得拿，就当作谢礼了啊。”

    时间上让邵滢来不及客气，她想着大不了下次请回来，便飞速刷完牙背着包，像个炮弹一样地冲了出去。

    确定邵滢走远了不会再回来，林妍便迈着长腿走向淋浴间门口，也没进去，她就敲敲门示意，“还站得住吗？要我给你个椅子或者直接把你拖出来吗？”话语看似是关心，实际上全是嘲讽。

    “滚。”里边陆安玖没好气道，听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所以你这到底是啥情况啊，遇到了厉鬼行凶还是？”林妍眼里还是透露出了些许担忧，她疑惑道“不过按你的能力，就算是千年修为的大厉鬼也不至于伤成这个样子啊。”

    “呃……这个……”陆安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透露出nongnong的尴尬。“我要说的事，你千万不要笑。”

    “我受过专业训练。”林妍这样说道，确实，她的接梗能力确实近乎受过专业训练“一般是不会笑的，除非特别好笑。”

    “……”那边的陆安玖沉默了片刻，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个几乎能成为自己一辈子黑历史的事说出口“就上学路上，罗盘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转个不停，我看时间还早要不干脆去超度个小鬼也来得及。”

    “嗯，然后呢？”林妍这边听着陆安玖说话，手上动作也不停，摸出本英语单词在那里过着。

    “然后我他妈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厉鬼怨灵地缚灵，那他吗是个变电器。我还在那东转西转找厉鬼呢，结果‘咚’的一下，我人直接栽沟里去了！！”

    “噗哈哈哈哈哈。”闻言，林妍终于忍不住了大笑出声“所以你这是把自己摔成这样的吗？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天守阁少阁主竟是世界上第一位为了抓鬼摔进沟里的道士，你师父知道了不得把你逐出师门啊。”

    “你妈的。”陆安玖欲骂又止“电磁感应诚不欺我。”

    过了半晌水声渐渐停了下来，林妍的单词已经背完了一个单元，正默默地自测着，两个人都不说话，却也没有独处时的尴尬出现。

    经年的默契已使二人习惯了两人相处，就算没有他人插科打诨，也丝毫不会感到不自在。

    “给我递一套校服过来。”没多久，陆安玖骂骂咧咧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拒绝。”林妍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单词“我有洁癖不和别人换着穿衣服。”

    “我说的不是你！！！你不会去找小白借一套吗？我又不知道她住哪个寝室！！！”

    “首先。”林妍叹了口气，一副对好友的智商很是担忧的样子“现在已经打了早读铃了，就算小白在学校她也在班上我不好去她的寝室动她东西。”

    “其次。”她将手上的书册一合，在陆安玖看不见的地方，她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正式开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了。”

    “……啊？”陆安玖愣住了，她缓缓眨了眨眼“为什么？”

    “不知道。”林妍轻声道，此刻，某种凝重的气息在二人间流动“上周我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的说法是她家里出了一些事，和那什么有点关系但和明镜台没关系，她解决干净了再过来。”

    “如果是她的话，都需要两周以上的时间来解决的话……”陆安玖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道“一定是大麻烦，为什么不找她的老师，或者师父出面解决呢？”

    “谁知道呢？毕竟明镜台地位尴尬，她不愿意和他们有所牵连也是自然。”林妍耸了耸肩道。“不说她了现在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啊？”你又咋了？”陆安玖摸索着给自己套上林妍递来的校服，接了句“过几天我还你套新的。”

    “前几天和你看上的我那个小室友聊天不小心聊过头了没关柜门，结果霾霾跑了现在还没找到。”

    “现在没出什么事还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孙浩不得第一个杀了我。”林妍跨起个批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