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浮岛进发（上）

    “昨天那红发的妮子力气大得吓人，差点踢翻了桌子，”卡斯特罗的脸颊因宿醉而微微泛红，吐出一口酒气，“不过她叫的时候，比驴叫还大声！”

    他正是之前和尼洛搭话的那个壮汉，现在已经在队里获得一个“老熊”的绰号，因身形魁梧而得名。他的衣甲破旧，但双臂肌rou虬结，显然是从田间劳作过来的好手。

    他的话立刻引来一阵哄笑，另一名瘦削的士兵接过话茬，调侃道：“你那点破钱，还能找到红发的？她怕不是看上你这膀子了，想让你帮她劈柴吧！”

    卡斯特罗哈哈大笑，粗壮的手掌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背上，差点让对方踉跄倒地：“你懂什么，这叫男人的魅力！不像你，只配守着那些老母鸡！”

    污秽的玩笑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尤为刺耳。尼洛站在不远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的肩膀似乎还隐隐作痛，昨晚被卡斯特罗拍过的地方留下了青紫的痕迹。

    这就是亚夏的中队——这些大多是来自偏远地区的平民，粗糙的盔甲东拼西凑，磨损严重，许多士兵的鞋底甚至露出了脚趾。他们神情倦怠，站姿松散，许多士兵都像卡斯特罗这样还带着昨夜的酒气，大声交谈着昨夜那些荒唐事。

    另一边，埃文德带着直属部队早已整齐列队。士兵们的铠甲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盔羽笔直挺立，每一步都踩得铿锵有力。与之相比，亚夏的中队宛如一群松散的乌合之众。

    亚夏冷淡的目光从队伍中扫过，片刻后停留在卡斯特罗身上。不知为何，被这冰冷的眼神瞧见，卡斯特罗蓦地心头一紧，他咳嗽了一声，直了直身体。

    ——太奇怪了。

    卡斯特罗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伙子，从小便在田间与人斗殴，自问向来不怕任何人。而这个中队长听闻年纪才十八岁，目光却直刺人心底，锐利得很。

    “真是肮脏的下等人。”

    埃文德骑着白马立在队列前，目光掠过卡斯特罗几人，一双金瞳透着明显的厌恶。。

    而在一旁同乘的骑兵，正是昨天拾起红袍的那名近臣，他微微低垂眼眸：“这种平民也只能去争夺价格低廉的女人了。”

    在上流贵族的世界里，无论是正式婚姻还是风流韵事，几乎都只发生在同一个圈子之间。平民不论男女，他们都视为“肮脏的下等人”，不管是品行和身体都充满了污秽，而任何越阶的接触都只会玷污家族的身份和血统。埃文德凭着一张棕发金瞳的俊脸，在上流圈子里也惹出了不少风流事，许多像他一样的贵族男子从不缺女人，根本无需去妓院那种地方。

    集合号再次吹响，出发的时刻到了。亚夏收回视线，低声命令中队向前。

    城门口聚集的居民们纷纷鼓掌欢呼，孩子们挥舞着小旗，妇女们在街道旁边抛洒着花瓣，高喊着“马尔塞琉斯·沃伦将军”的名号，哪怕这位著名的将军并未在场。

    埃文德骑马在最前方领着队伍，脸色阴沉，相比之下，亚夏中队里的许多士兵则笑着向民众挥手。

    在居民们的欢呼声中，艾特里亚第15军团走出了城门。

    随着队列南下进发，平原和田野的地貌渐渐消失，远处的山脉与森林开始逐步映入眼帘。

    铁蹄与马车的碾轧声中，一列列负重的骡队穿行而过，驮着铁锅、帐篷、干粮袋，以及数不清的武器补给。后勤长穿行其间，协调着物资的搬运和队列的顺序。时不时，几名辅兵手持长矛，警觉地巡视四周，确保没有敌人的突袭。而在队列的最后，还有一群奴隶正被驱赶着搬运箭矢箱，偶有几只鸽子从天穹掠过。

    约到中午时分，烈日当空，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焦灼的热浪。尼洛牵着一匹棕色的战马走向亚夏。原本负责侦察的骑兵因伤无法继续，临时的任务调动让尼洛不得不顶替他的职责。额头上慢慢渗出一层薄汗，尽管高温让人感到难以忍受，但尼洛没有任何抱怨。军中流传，这次浮岛任务虽然艰巨，却是极为难得的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要他表现得足够英勇，说不定就能获得觐见马尔塞琉斯将军的机会。

    亚夏微微抬头，看到那个红发少年朝他走来。

    “亚夏队长，你在艾特里亚城生活了很久吗？”

    尼洛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好奇，眼中闪烁着光芒，他第一次来到帝国首都，这个城市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既新鲜又神秘。

    “我听到队里的大家说，艾特里亚有三大快活场——酒馆、赌场和妓院。只要去那些地方，就能忘掉一切烦恼，得到前所未有的销魂滋味。”

    亚夏骑着马前进，没有回应。然而尼洛并不介意对方的冷淡，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卡斯特罗昨晚去的地方，好像叫是一个叫鸢尾花的妓院，就在酒肆巷的后边，亚夏队长，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尼洛兴趣满满地问。

    亚夏看了少年一眼，淡淡反问：“你很想去？”

    尼洛点头：“我父亲说，只有通过这关，才能算是一个真男人。艾特里亚城里的姑娘比乡下的女孩漂亮多了，我还从来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说到这里，尼洛却耷拉下脑袋：“可是……我不够钱。”

    少年叹了口气，“鸢尾花的姑娘们可不便宜，至少得有几大铜币。如果真有这笔钱，我还是更想买一把属于自己的短剑。”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的视线再次投向亚夏，像是很希望能从这位冷面队长那里得到丁点儿经验分享。

    “亚夏队长，你去过吗？是不是真的很快活？”

    亚夏依然没有回应，一双绿瞳没有丝毫波动，就当尼洛失望地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突然听到低沉的声音。

    “都一样。”

    ——什么？

    尼洛没有明白，愣了片刻。

    然而，他的队长却没有再说话，冷漠的目光依然望向前方。

    那个叫做“鸢尾花”的地方，亚夏的确去过。

    当时他正在执行马尔塞琉斯的任务，负责将一封密信送到一名矿石商人手中，最终就是那个地方找到了那个肥胖的商人。

    那里的女人穿着极为艳丽的衣服，袒露出大半胸脯衬裙，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在门口揽客。他曾听过许多士兵在夜晚回营时谈论这些地方，描述那些女人如何在他们身下发出沉醉的呻吟。也许，确实有些女人能从中得到某种愉悦，但当亚夏亲自走进那个地方时，他发现，更多的女人眼中是深深的空洞与冷漠——表面上依旧用陶醉的脸孔来伪装，但外壳下的灵魂早已死去，只剩下躯体在机械地迎合。

    在那个矿石商人昏暗的房间里，亚夏望见那个被压在身下的女人的眼睛。她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生气，似乎已经将所有感情都丢弃了。

    人类所谓的销魂场，在亚夏眼里和布满尸骨的荒凉战场并没有什么区别。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只是个弱rou强食的世界。

    强者掌握支配弱者的权力，所谓的“愉悦”和“快活”，另一面永远是他人的嘶吼和哭喊，只要有人类的地方，这样的残酷斗争都会反复上演。

    他深深地、憎恶着这样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