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里是我的新家了。

    “——我想和蜘蛛侠合影，而且是彼得·帕克给我们拍。”

    在弥留之际的那三年，母亲经常蹦出些含糊不清的胡话。

    邻居们说她在发疯，但莱安从不这么觉得。他知道母亲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满怀心事，每次父亲和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时，母亲会如梦初醒般收起苦闷的表情，笑着打哈哈，说自己只是有点想家。

    mama的家？可我们现在就在家里呀？

    莱安坐在父亲的膝头，抬着脑袋问他。

    不是这个家。

    父亲回答，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免得他跌下去。

    mama也有自己的爸爸mama，她说的应该是那个家。

    那个家在哪儿呢？我们可以带她去吗？

    可能在哥谭。也可能在……

    父亲止住话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莱安没能从父亲口中得到另一个答案——

    他见到爸爸的表情变得很难过。

    莱安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注意到父亲身上的情绪变化后就立刻换了个话题，谈起自己今天在社区学校的手工课经历，成功使他的心情好转不少，把先前不愉快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莱安一边和父亲聊天，一边在心底默默记下哥谭这个名字，准备以后赚到钱了就带mama回家。

    那时家里还算小有积蓄，远比父亲溘然长逝、母亲精神失常后强得多，尚且可以支撑起莱安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教父，期待见多识广的大人能给他一些建议。结果教父当场乐翻，边笑边拍他的脑袋：“小傻子，珍妮想的可不是哥谭。”

    珍妮是母亲的名字，珍妮特·勒克莱尔。寓意为“上帝的恩赐”。

    莱安任由他搓脑袋，困惑极了：“不是哥谭？那是哪儿？”

    教父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做结尾，长满茧子的手掌毫不客气插进他的腋窝，把他轻松举到脑袋处，然后熟练地往自己的后脖颈一放，让他骑到了肩膀上。

    “走喽！今天冰淇淋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为什么都这样？

    终于，被敷衍以对的莱安心底升起些许愠怒。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mama的家在哪儿，唯独我不知道？

    或许是出于这股执念，在母亲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里，莱安执着地相信母亲说的每句话并非胡言乱语，而是从前她刻意掩盖的那些真心话。

    他渴望听到mama亲口告诉他。

    然而，即使病到神志恍惚，母亲在这方面仍然守口如瓶。

    直到暴风雨肆虐的某晚，母亲虚弱地睁开双眼，侧脸被旺盛燃烧着的壁炉照亮，神情宁静而温柔。

    她对趴在床边的莱安说：“亲爱的，mama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带我去哥谭吧。”

    “你的家在哥谭吗？”莱安固执追问。

    维持这片刻的清明并不容易，母亲的精神似是遭受了极大的负累，她疲惫地闭上了那双明媚的绿眼睛。

    “把我留在勒克莱尔夫妇的墓边，”她想要嘱咐的事情太多，根本来不及回答莱安的问题，只能先把自己想说的诉诸于口，“我想和去世的亲人们葬在一起。”

    “稍后，我会写一封信寄给你爸爸——还活着的那个，也就是和你血脉相连的那个——我会要求他用心照顾你……直到你成年，可以自己决定去留——然后等雨停了，你把这封信送到邮局去。”

    “你爸家里很有钱，超出我们想象范围的有钱。你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到处cao心了……混吃等死就行，他养得起你……”

    “最后——对不起，我的宝贝，”她勉强掀开眼皮，纤瘦干瘪的五指搭在莱安的手背，露出微笑，“我要回家了，没办法带你一起去……只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要好好活着……没准未来的哪一天，我们还能再见面呢。”

    莱安使劲眨着眼睛，避免泪水模糊自己的视野，害他看不清神智正常时的母亲的脸庞，和她依然美丽动人的笑颜。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既没有断字也没有颤抖，回应母亲的谆谆期盼。

    “好的，mama。”

    mama要回家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家的位置，但她以后再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莱安心想：

    这就足够了。

    自此，那股对母亲究竟家在何处的执念，彻底烟消云散。

    但莱安终究惦记了哥谭太久，他对那座陌生的城市怀着淡淡的好奇——从建筑景观到人文习俗，哥谭的街道长什么样？哥谭的居民又是怎么互相打招呼的？天气如何呢，经常下雨吗？路边冰淇淋车里卖的双球曲奇冰淇淋会更贵吗？

    而现在，莱安觉得自己窥见了所有答案。

    手电筒的光投射在墙壁上，映亮了楼梯那片狭窄的空间。

    光芒正中央，包裹着冷硬护甲的手臂从出入口伸进来，男性的声音阴森嘶哑，让人误以为自己被爬出地狱的魔鬼盯上，浑身鸡皮疙瘩陡起。

    但他的话语与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你安全了，孩子。能自己下来吗？”

    莱安向他靠近——莱安自己解决了那个探脑袋的，剩下两个都被他下手极重地撂倒，对方已经用行动证明自己并非帮派同伙——然后，他蹲在出入口的边缘，双手抱紧膝盖防止摔倒，与这个新来的人对视。

    说是对视也不恰当，男人戴着漆黑的半包面罩，眼部被材质未知的面料遮得严严实实，莱安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蝙蝠侠很有耐心地等待男孩做出回应。

    他在赶到时正好目睹男孩的行动：用手电筒的强光照在敌人脸上造成短暂目盲，趁此时机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箱套上对方的脑袋，在彻底剥夺敌人的视觉感官后夺下对方手里的霰弹枪，枪口隔着那层纸箱，精准抵在了体型大他足足三倍的男人的眉心，只等扣下扳机。

    “后退，或者死。”小孩轻轻说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除去格斗经验丰富的蝙蝠侠和做出这番举动的男孩本人，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给蝙蝠侠制造了机会。他尽可能快地卸掉另两个人的行动能力，耗时不到三秒，接着就扭头想要处理男孩那边的情况，却见到莱安抬起枪托砸在男人的后脑勺。

    凶神恶煞的壮汉轰地倒下。

    很好，不必处理了。

    蝙蝠侠迅速回忆完刚才那一系列状况，思忖着罗宾知不知道自己的新朋友不太一般。

    这时，他听见男孩说话：

    “能的，天使先生。但这杆枪对我来说太重了，我带不下去。”

    把霰弹枪高高举起砸向坏蛋的后脑勺已经耗尽了莱安的力气，他现在手指都止不住地颤，暂时没办法拿起这支比他的胳膊还长的热兵器。

    ……天使？

    蝙蝠侠隐藏在面罩下的眉毛高高挑起。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么称呼。

    不过他没有多问，言简意赅道：“你下来，霰弹枪由我解决。”

    “好。”男孩应声，听上去很乖。

    于是蝙蝠侠收起那双准备把他抱下来的手，沉默凝视他握紧亮着光的手电筒离开阁楼的身形。

    男孩的身体素质似乎不太理想，只是蹲了一会儿就腿麻脚软，站起的瞬间摇晃片刻，一阶又一阶慢吞吞地下楼；攥着手电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这才勉强抑住了颤抖。

    但以蝙蝠侠的眼力，只要把小孩从上到下打量两遍，再结合对方之前的反应速度与流畅性——

    这孩子经受过训练。成体系的、效率至上的、非致命的。

    亲身体验过全球无数格斗流派的系统性淬炼、跟随众多刑警侦探学习过浩如烟海的侦查技术的蝙蝠侠，毫不费力地得出这一结论。

    男孩熟悉对霰弹枪的cao作，不过成功夺枪后，他做出了一个很细微的动作——指腹摩挲扳机。

    在犹豫。

    他开过枪，却没有真正射杀过谁。

    接受了很基础的军事训练，然而教导他的人不打算把他培养成军人，目的应该停留在让他能够自保上。

    从男孩身上提取出的无数线索碎片在脑中飞快闪过，最后组装成威胁性评级结果。

    在掌控范围内。

    到底是个孩子罢了……不过以防万一，教他这套技巧的人的身份需要调查一下。

    哥谭的守护者打定主意，在男孩走到他面前站稳后，他吩咐一句：“等我一分钟。”

    莱安眨巴眼睛，看着他把瘫倒在地宛如烂泥的坏蛋们绑起来，其后再次向阁楼的出入口伸长胳膊，把霰弹枪捞到手上干净利落地卸下枪匣取走子弹，最后手动关闭保险栓，扔到晕得不省人事的帮派分子们的旁边——非常微妙的距离，恰巧是被卸完双臂和双腿而且被五花大绑的他们怎么努力都爬不到的地方。

    “不带走吗？”莱安充满求知欲地问。缴获犯罪嫌疑人的武器应该很有必要吧？

    “不知道。那是GCPD的活计。”蝙蝠侠解答道。

    GCPD是哥谭警局的简称。蝙蝠侠仅仅是非正规的义警，前段时间还被定性为恐怖分子，身后坠着一大串警察要把他捉拿归案，因此他不想也不能代替官方执法机关做决定，更遑论采取实际行动。

    尽管他不在乎自己身上多一条罪名，但他不能不在乎警方内部坚定信任他的戈登局长和……

    和监狱里那个，曾经信任过他的人。

    莱安似懂非懂，他只有十二岁，暂时不太能理解警察与超级英雄的区别。

    不过蝙蝠侠说自己不是警察，所以有的事情不能做，这一点他倒是能听懂的——因为爸爸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有的事情小孩子不能做”云云。

    蝙蝠侠还记得男孩下楼梯有些踉跄，膝盖上的创可贴更是显眼得不行。如果任由他自己走，时间估计要拖到警察把所有人拉到警车前披毛毯喝热可可做笔录了。

    于是，在做完手头的工作后，男人单膝抵地蹲下来，与男孩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用温和的口吻说出不容置疑的祈使句：“上来，我抱你走。”

    莱安没有拒绝。他当然有自己现在是个小拖油瓶的自觉。

    要是让凯恩老爷知道自家儿子宁愿被哥谭最知名的恐怖都市传说抱抱，那天在墓园都不愿意被他抱抱，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大概会抱着妻子委屈地流小珍珠吧？

    此时的莱安倒是抽不出心思想念内森叔叔。他倚靠在蝙蝠侠的臂弯，娇小瘦弱的身板被厚重的防弹披风裹得分外严密，脑袋隔着紧身制服的面料贴在那处蝙蝠标志上，能清晰感受到男人随呼吸微微起伏的饱满胸肌，以及怦怦沉稳跳动的心脏。

    蝙蝠侠的靴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极小，整个人静悄悄的，像随时随地会瞬移到你身后的幽灵。而且赶路的速度很快，掀开保护性质的披风的话，莱安的小脸在这一路上或许会被劲风刮得发凉。

    ……好温暖。

    全身上下都被蝙蝠侠护在怀里的莱安心想。

    蝙蝠……果然是天使啊。

    他所指的并非实际的体感温度——也不可能是，超级英雄在自己的所有人体脆弱部位做足了防护，肌肤触上去只能接收到沁人心脾的寒冷——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感受。

    男孩犹疑片刻，最终还是遵循内心的想法，两条蜷缩着的胳膊轻轻抬高，环上了对方同样覆有硬质护甲的脖颈。

    “谢谢你来救我。”他说。

    蝙蝠侠脚步一滞，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他对莱安的举动不置可否，扶着男孩的那只手倒是微微动了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已经没事了。

    回家吧。

    哥谭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被凯恩夫妇抱了个满怀的莱安如此认为道。

    凯茜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她连妆都来不及化就赶来现场，与焦虑难安的丈夫会合，站到警戒线外一刻不停地祈祷。

    从前她和内森对哥谭糟糕的治安环境不以为意——或者用“习以为常”更恰当些——但等他们有了个孩子，这些司空见惯的安全隐患就突然被打上高光，变得极其显眼起来。

    从警察手里接过莱安的夫妇俩宛如劫后余生，内森抱紧莱安激动地向警察道谢，凯茜不停亲吻着莱安的额头，心疼地触碰他身上那几处伤口。

    “我们不出门了，宝贝，以后傍晚再也不出门了。”凯茜有些哽咽。在被莱安摸摸小臂以作安抚后，她更是差点掉下眼泪。

    内森给她递了条手帕，她不好意思地放开了莱安，在丈夫的陪伴下往一旁走了两步，拭泪平复情绪。

    莱安微微松了口气，被两个大人搂这么紧，他错觉自己快要骨折了。

    警车依然在鸣笛，震慑着躲在暗处窥视的三教九流之人。莱安抬起脑袋，细细打量四周。

    不久前，蝙蝠侠把他带到一楼，和其他受了惊的宾客与侍者待在一起，旁边被掀翻的桌子上还坐着在晃腿的罗宾。莱安把借来的迷你手电筒还给对方，终于有时间向小小的超级英雄道了谢。

    没有了光线，他不知道罗宾是何表情。但能清楚地听到男孩带着笑意的回复：“没什么，这是我们的职责。”

    蝙蝠侠联系了外面的警方，他挂断通话，对罗宾说道：“该走了。”

    罗宾应了一声。

    随即电源接通，室内的灯光重新亮起。

    莱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照明刺激得眯起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环境变化，睁开眼就见一大一小的义警搭档已经不见踪影。与此同时，在外蹲守许久的警察们闯入，一部分带他们离开现场，另一部分则在调查处理这起事件的后续。

    蝙蝠侠和罗宾这么做，算是做好事不留名吗？

    mama所说的雷锋就是这种人吧？

    莱安若有所思，啜了口警察向他们统一发放的热可可。

    “——嘿！”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用手指点了点。

    他疑惑回头，在看见对方那熟悉的笑脸后双眼一亮：“是你。”

    向他打招呼的人——即之前在宴会上交的新朋友，闻言开心极了：“你还记得我呀！太好了。”

    新朋友受的伤比他严重多了，脑门上缠着医用纱布，右臂也吊了起来，看上去凄凄惨惨的。但对方的神情充满活力，蓝眼睛里闪着粼粼波光，反而淡化了他身上令人疼惜的气息。

    莱安担心地看着他的手臂，想摸一摸但又怕碰到伤口：“……很痛吗？”

    “还好啦，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布鲁斯太大惊小怪了，”新朋友抓住他的手腕，牵着它摁在手臂上又缠又裹的绷带，“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哦。”

    莱安骤然感受到锐利的视线。他向那边望去，看见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向新朋友投以不赞同的目光。

    新朋友也随之扭头，对青年做了个鬼脸。

    青年摆出一副“我不和小屁孩计较”的表情，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这番互动令莱安感到亲切，他与教父也经常这样闹着玩。“那是你的哥哥吗？”他收回手问道。

    新朋友摇摇头回答：“不，他是我的监护人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韦恩。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劈在他耳边。

    莱安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你就是……”

    “‘就是’？啊，你听说过？也对，布鲁斯当时特意把消息刊登在哥谭公报上了，”新朋友很干脆地承认，“我是‘飞翔的格雷森’的遗孤，理查德·格雷森，前些日子被布鲁斯·韦恩捡回家养的那个马戏团小子。”

    “不过我更喜欢迪克这个称呼！熟悉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啦，你也可以这么做。”

    男主所在的韦恩家族，男主的父亲布鲁斯·韦恩，和男主的大哥迪克·格雷森－韦恩。

    莱安不由得佩服自己交朋友的眼光。宴会上除了他还有至少六、七个孩子，如此之低的概率，他竟然能精准挑中韦恩家的人。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新朋友——迪克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莱安原本想退缩了，他不知道书里的自己与迪克关系如何，但在这里，他完全不想和韦恩家扯上关系。

    女主待在韦恩家就三天两头被绑架刺杀下药，参加晚宴突逢停电、后山野营手机没信号、医院体检必有意外……即使都是为了让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剧情需要，但也足以看出韦恩家作为故事发生的主要舞台，究竟有多么凶险。

    韦恩家等于超级麻烦。

    而莱安不想要麻烦。他只要好好活着。

    可、可是……

    迪克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迪克笑得好可爱。

    迪克人也很善良，他是宴会全场唯一愿意和我聊天的孩子。

    反正迪克不是男主……而且书里的迪克也是个温柔的大好人……

    莱安心下无措动摇不已，在迪克因为他沉默太久发出疑问的鼻音后，他终于咬牙下定决心：“我叫莱安！”

    迪克被这句话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尽管对莱安强烈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迅速调整过来，双眼再度弯成好看的月牙。

    “好呀，莱安。”

    两个小孩握了握手。

    不远处，布鲁斯以及正站他身边的凯恩夫妇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哥谭是座什么样的城市？

    安安稳稳躺在卧室床上的莱安想，经过了这一整天，自己已经可以给出答案了。

    床头的壁挂夜灯亮着温馨的暖光。他把睡姿调整成侧卧，对床下安静守卫着他的影子说悄悄话：

    “这里是我的新家了。”

    影子默然不语。

    直至万籁俱寂，打在天空的蝙蝠灯被衬得越发明亮摄人，影子确定床上的男孩陷入了酣睡。

    它蠕动着，酷似人类的身姿从中悄然升聚，五根裹着皮革手套的手指放在床边，为他掖紧被角，手掌在抬高时露出了半截惨白劲瘦的腕部。

    “真是，选了个灾难之所啊。”

    影子轻声嗤笑，指尖点在男孩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像是在诅咒，又像基督的赐福。

    ……也罢。陪你走一遭吧。

    他最终发出叹息，转身重新融化，如同溪流汇入汪洋，回到了男孩的影子之中。

    ……

    一周前。哥谭公共墓园。

    “这是最后一个睡前故事了，亲爱的。”

    珍妮倚着父母的墓碑，在细雨蒙蒙下拥抱莱安，伏在他耳边气息奄奄地讲道：

    “勒克莱尔们有个守护天使。他在我们的影子里……永远守护……”

    “所以，你要注意天气、注意周围……待在有光的、又有阴影的地方——”

    ——唯有影子见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