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天将将亮,像是浓墨中滴落了几滴泪晕染开,依稀能看见几颗惨白的星子。 方知意半睡半醒,一夜未进食饮水,嘴唇干得发白起皮,她总忍不住啃咬有些变硬的嘴皮,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味。 屋外传来细细的哀哭声,她循着声音看向另一间紧邻的房间,明明自己也被捆着,心里却对这名陌生的女孩生起一丝同情。 窗子被木板钉死,边缘年久腐蚀处漏出一点窗外的景象,方知意借着暗淡的天光往外窥视,并没有看见什么男人的身影,不知是出去了还是待在屋子里面。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极小声地朝旁边的女孩喊道:“你也是被抓过来的吗?你还好吗?” 声音轻得像清晨的雾,她本以为隔着墙对方听不见,哭声却霎时止住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颤抖着:“对!我被绑起来了,动不了。” 紧接着又哭起来:“那个人想对我们做什么?是要把我们卖了吗?” 方知意叹气,没有想到自己即使逃离了小时候的环境,却还是碰上了曾经最害怕的情景。 她不由地对此时发生的一切产生了怨恨,她怨肆无忌惮的歹人,怨乾坤派的治安下城内竟有诸多女孩被拐卖,更怨自己,如此的弱小。 “你听好,我侧腰的腰带上别了一把匕首,若是那人要将我们带出城去,很大可能会把我们藏在箱子里伪装成货物运走,届时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拿下来这把刀,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逃。” “好,我听你的。” 天更白了一些,偶尔能听见鸟雀的鸣啼,院门的锁响了,金属的声音碰撞着,她心知这是要带她们走了。 方知意保持自己倚靠墙柱的姿势,闭上双眼好似还在昏迷,心脏直突突地跳着,好似要从瘦薄的胸腔里挤出来,手臂发软。 男人什么话都没对她们说过,沉默得像敬业的送货郎,手脚麻利地将动弹不得的二人装进狭小的木箱子里,她们被迫背靠背蜷缩着身子,嘴被布团堵住,方知意的手触碰到女孩的手,冰凉。 沉重的箱子被抬上推车,和其他类似的木箱子堆放在一起,都带着一把小锁,看不出其中的差别。车轮轧过地面,激起一阵细小的黄沙般的尘土。 眼前一片漆黑,完全封闭的处境却让两人看到了逃脱的希望。方知意拱身将腰上的武器怼到女孩的手掌,好让她赶快抽出来割破手上的绳索。那是一把细长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匕首,与方知意身上的衣服相衬,不仔细看只会当成是腰带上附带的装饰品。 她挣扎着拼命伸长了手指,摇摇晃晃的却始终没法握住刀柄。方知意只好让自己完全压在她的后背上,身子往下挪,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小心翼翼地在棺材似的木箱子里自救。 折腾出一身薄汗,密闭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察,女孩终于拔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尖不慎在方知意的手背上划过一道浅红的血痕,她却觉得十分畅快,这疼痛让她见到了新的希望。 此时一直稳步前进的推车停下了,能听见两道不同的男声在交谈,应是城门的守卫在盘问。 “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一共有几箱?” 那男人谄笑着,倒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就是些流云城的特产,不怎么值钱,我预备着运到别的地方卖了。” 守卫像模像样地打开放置在顶上的几个箱子,随意翻看了一会没有说话,男人识趣地走上前,从布兜子里掏出一些碎银两偷偷摸摸地塞进守卫的手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腕上的绳索刚割开一小截,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下,一切都变得加倍困难。二人皆是心一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见推车停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弹,却没有人继续开箱检查,方知意心里的那点期盼就像在冬天燃烧的烛火,都不用风吹,只是人轻轻送出一口气就能将其吹灭。她只觉得自己踩在悬崖上的那双脚已经摇摇欲坠了,急促的呼吸让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虽然尝试过用肩膀撞击箱子的响声来吸引守卫的注意,但城门处行人往来频繁,嘈杂之声完全掩盖住了这一点小小的动静。 因着空间的狭窄和视野受限,方知意被刀尖在手臂上划了几道不重的口子,但好在绳子已经快割断了。她收回后翘的双手,握拳使劲挣了好几下,才把缠绕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绳索绷断了,手上的口子溢出几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失去血色的手臂蜿蜒而下。 两人都同时松了口气,但也知道她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倘若真让这人牙子将她们运出城去,到时候想要逃脱可不容易。 车轮重新滚动起来,方知意掏出堵在口中的布团,正想张嘴大声呼救,就想起那人好像与这守卫是有交易的,不然他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就带着藏匿了她们的箱子出城去。 她干脆利落地割断女孩手上的绳索,正欲一刀破开这困住她们的箱子,就听见外头突然变得安静,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叫停了男人的脚步。 “拦住他。” 随即响起几道快走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声音,男人颤巍巍地询问:“你、你们是乾坤派的人?为何要拦我,我就是个送货的。” 来人绕着他放下的推车走几步,默不作声地点着数量,“那你说说,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隔着一层厚实的木板,方知意听得并不真切,只觉得这乾坤派来人的声音十分耳熟,正好他们拖延的一点时间让她成功将女孩的双手也解放出来,她当即反握匕首,狠狠朝箱子的一角刺去—— 木尘在清晨的日光中荡漾,方知意被乍然恢复的光明闪了下眼睛,透过这被破开的箱子一角,与不远处带着几名同门前来查获非法拐卖案件的程负雪对上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