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成年礼－永生堕落
即将成年的那一夜，是在现实里度过的。 “小时候我们约好了，等长大以后就成婚。所以，今晚，我们就在一起吧？” 透过镜面，她能看见身后的少年对她笑得很甜美，眼里写着憧憬和喜悦。 ——这时候，她是真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她很想从这里逃走，永远也不回来。 过了今夜，她和哥哥就不再是小豆芽了。她由衷地希望成年以后情况会有所改变，现实却是什么都没变。 她很累，连抬起嘴角敷衍哥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没什么表情。 因为她气色不怎么好，所以恶龙替她上好了妆，略微掩盖憔悴的脸色。他是完美主义者，喜欢毫无缺陷的美、极致的美。 镜子里，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娇美面庞，犹如一株水灵灵的并蒂玫瑰。谁寄生谁、谁又是谁的影子和复制品，因为长得太过相像，所以无法简单通过外表分辨判断。 同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和哥哥，她莫名惴惴不安，有种很强烈的‘祭品’感，仿佛即将失去一切。 这个预感，在哥哥忽然发狂咬住她脖子的那一刻，成了现实。 他们兄妹之间最直接的联系，一直都是血。平时都是她断断续续咬他，但他总会在关键时刻，逼她全部还回去。 比如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失，像是被推倒的水桶，一去不复返，眨眼便要见底。 她知道哥哥不是故意的，比起杀了她，他应该更倾向于在她还算配合的时候疼她爱她。他虽然在咬她，但他的本意绝非如此。虽然哥哥什么都没说，但她并不怪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替他想了些借口擅自原谅了他。 就算没有理由，她也会原谅他的，甚至还有些感激他。她因为哥哥获得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亦时刻依靠哥哥维持生命；所以哥哥要收回她这条命，她也没太大怨言。 但是她更累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乖顺地倒在哥哥身下，像是一具丧失自我意识的尸体，心想死了以后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个囚笼了。 这个故事，这场孽缘，早就该结束了。 在她昏迷之后，救下她的，是神剑和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这把剑洞穿了恶龙的左肩，将他钉死在床上。剑柄卡住了他的骨头，鲜血和剧痛使得他不知不觉收回了獠牙。 恢复神智之后，纸鬼白不敢起身，第一时间用眼睛检查了meimei的情况。发现她还活着才拔出了身上的长剑。 哪怕是在深渊，他的伤口也没有复原的迹象，血如泉涌，将床单染成了红色。 他伸出手，想去摸meimei，但是另一只手凭空出现，半路拦住了他。那个没有颜色的少年又回来了，他及时抓住他的手腕，不准他再上前。对视时，眼神凛然，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在他前方，还有重重叠叠的锁链，以神剑为中心，挡住了他靠近meimei的路径。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针对他的审判就此降临。 “哥哥，请你去死。”神之影举起神剑，对准了本体的脖颈，要将他就地处决。 锁链上方坐着一位没有眼睛的小少年，翘着腿，悠闲地守着这一幕。在他的cao纵之下，链条像是长了眼睛的群蛇，自发缠到了纸鬼白身上。毒刃熟门熟路地捅进了各大xue道，插入骨rou，形成血腥的束缚，让罪人保持跪姿，无法抬头。 恶龙没有闪躲。他很想冲过去抱住meimei，却又不敢靠近，唯恐自己再度失去控制。 他确实盼着跟她一起死，但他更希望她不必死。 当初她没有吃掉他，所以如今他也不会在这时候这样对她。 如果双生子注定只能活一个，那么他希望还是由meimei来吞噬自己。问题很好解决，只要他去死就行了。等她醒来，吃下他的尸体之后，他们就会再次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这也是一直在一起了，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吧。 所以，一开始，纸鬼白想送的生日礼物并不是分身，而是自己的本体。 神子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可他还是想要陪着她，反正也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不如就用这种方式。 寒光一闪，预想中的痛快一剑并没有落下，撞在了一根忽然不听使唤扭动的链条上。神剑被锁链挡住了，没能砍在他脖子上，只差一点。 小男孩从锁链上跳下来，用最快的速度闪过去抱住了小女孩。后者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出现，像是个美丽的奇迹，固执地拽着锁链，不允许哥哥自我了断。 不管神如何，这一个她，都曾全心全意爱过他。虽然她已经死了，但她也确确实实存在过。 受限于时间法则，这一个她没法在现实位面——尤其是纸鬼白面前久留。他是导致时间出现混乱和悖乱的根源，是不可触碰的关键要素。 “不要丢下我，哥哥。”纸夭黧回眸望向跪在血泊中的男孩，只来得及留下这样的嘱托：“我不想变成风……” 纸鬼白曾回忆过这句话无数遍，这番临终遗言几乎成了魔咒，至今都不曾褪色，每每令他心如刀绞。 已经死去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疑惑不及心底，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挣脱锁链，想要去到她身边。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赢过时间。伸出手之后，就跟刚才想去触碰现实中的meimei一样，他什么都没碰到。还没能分辨这究竟是幻觉还是梦境，对方就失去了踪影。 不仅仅是现实中不见了，也包括记忆与意识层面的消弭。他明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却什么都没记住。这个世界在她消失之后，完美抹除了她来过的痕迹。 什么都消失了之后，有什么guntang的东西砸在了恶龙手背上，他僵滞地抬起手，发现那是自己的泪水。 泪水的源头离开了，只留下三个男孩，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神之影找不到任何饶恕自己的理由，依然挥剑问罪。而纸鬼白也还是任凭处置。 这一次，是剑灵及时出手拦住了神之影。死了那么久，他一般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但现在已然步入了属于他的那段历史，他不能再隐身了。 稍有差池，时间线就会被改动。meimei随时都有可能会再次变成风。而且既然meimei不想他死，那他现在便不能死在他手里。 长剑被锁链绞住了。 “死人也敢拦我？”恶龙之影盯着剑灵，苍白的面庞上隐隐浮现怒意。 又是久违的自我对峙时间。他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想不通神剑为何会忽然变卦，不许他死。 剑灵以刚刚消失的那一位为尊，冲活人冷笑：“想死？别忘了你做过什么，神力、魔力、不死之力，你要为欠下的神缘还债，更要为这份杀心赎罪。” 他不能透露更多。有些话，就算说了，对方也是不被允许记住的。 “所以我必须杀了他。”神之影没有先前那么强势了，因为他想起他不仅仅要惩罚自己，还要为神子服役，还债和赎罪是两件事，他都得去做。但眼下，除了一死了之，他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这贱命，留着也是无用。” “都想死，都想变成我这样……”剑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一处的血始终没有干涸，“可是有人要你活着。所以在你献上力量、灵魂、rou身、暗影、死亡和生命，献上一切之前，你还是得先活着。今日我且先断你一角，作为罪与罚的信物和凭证，脱角代死，你可有怨言？” 一字一句，都带着魔力的气息和印记。从他自尽的那一刻起，他本身就成为了某种不可磨灭的誓言。 纸鬼白还是没有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手背上的泪珠。这泪因何而起？他本该已亡于剑下，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意志希望他继续活下去。 这世上还有谁会希望他活着？ 答案很显然，也很荒谬。这股意念，毫无疑问来自于神眷。他是那个孩子亲口承认的眷属。她曾对他立誓，说过“我会对你好的”。她真的对他很好，哪怕死了也没有丢下他。 “请。”他并无怨言，心悦诚服地跪在锁链之下。 【向我表达臣服，向我献上一只角。】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在他这里，断角至少曾是忠诚的代表。 若向神子献上一角，献上四成力量，神子的恨意和怒火是否也能有所消减？这当然还是不够，所以他还要活下去，继续忏悔。 她不想见到他，想要新世界新朋友。那么直到她回心转意想要见到他之前，他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 所以他的本体，化为了女性神明美洛蒂；暗影则变作了凡人男子关青月。变成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再是恶龙纸鬼白。从此再不以真面目示人。 分别之际，纸鬼白犹豫再三，还是改动了小恶魔的记忆。这次他删了很多东西。 ——为了让她能好好活下去，不再自暴自弃，分开以后，她不会再记得她曾是神子。 ——为了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再寂寞，她不会再记得她曾经拥有过他的影子。暗影界发生的一切，全部归零。神之影这一人格就此从记忆中隐身，仿佛从未存在过。 像往常一样，这种时候，恶龙唯一能想到的委托人，就是自己的亲舅舅神之曦。父亲是仇人，母亲是疯子，每次出了意外，他就会把meimei拜托给舅舅，或者说姨妈。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就请你帮忙看顾我meimei了。”他的声音传到了魅魔脑子里：“但是不要被她发现你一直盯着她，也不要让她察觉你一直在，她不喜欢这样。” 醒来以后，小恶魔很快就发现哥哥不见了。 毕竟是过生日，她还是想跟哥哥在一起。他以前承诺过，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陪着她的。虽然她没有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诶？为什么没有准备？是她忘了？ “哥哥，你出来吧，别躲了。我原谅你了。”她一边找一边嘀嘀咕咕，想要把他骗出来。骗出来之后，再好好骂他一顿。 “男人都这样，没一个靠得住。”神之曦让她不要管哥哥，专心过生日，考虑自己的事情。 作为成年恶魔，她该选择自己的种族，进行分化了。这是第三次进化，今后她不再是小恶魔，也不是次级恶魔，而是高阶恶魔—— 魔女。 是的，她在吸血鬼、幽灵、亡灵、魅魔等等种族中，选了这么个听起来毫无特色的身份。她认识很多魔女jiejie，所以对这个种族很有好感。 分化时，首席大魔女带她去了一个叫血池的鬼地方受洗。据说这里头提前关了只恶魔，按规矩，她得先下池子杀了那玩意，以血祭深渊，然后才能晋升。 祭品恶魔等级越高，杀了它，出来后她就会变得越厉害。但倘若挑战失败，她就会被血池吞噬，永远也走不出来。 小恶魔无措地接过官方统一发的新手剑，盯着红得发黑的水面，心中对哥哥的想念节节攀升。这辈子她就只会玩一把剑，那把剑会自动作战，从来用不着她cao心。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脱离保护伞。她知道活着就是会遇到各种各种的突发状况，但没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快。 叔叔和大魔女鼓励她勇敢点，催她下去决斗。她知道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去面对的，但比起面对困难，她更想知道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血池越走越深，她一点点陷了下去。在被血色海洋彻底淹顶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于是就这样彻底被命运淹没，沉到最深处，来到再也无法回头之处。 ——原来哥哥在池子里等她。他就是那个祭品。 接过新武器之后，她的佩剑更新了，又变成了那把特别好用的剑。 看着他的四肢都被锁链锁住了，她产生了一种尖锐的窒息感，仿佛自己的心也被重重叠叠锁住了。 “为了让我亲爱的meimei成为真正的魔女，这等牺牲是必要的。杀了我，吃掉我吧……将我吃下之后，你会继承我大部分力量，迎来第二次新生，具体等级应该在六十六到六十七级之间。从今以后，你将拥有自己的封号，自己的种族，就算没有哥哥，也可以独当一面，不受欺负。” 哥哥要她亲手杀了她？ 那天刻意回避的问题，就这样再次回到了眼前。 可是，真奇怪啊，她为什么会想要杀了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就算是要捅自己一刀也不会想伤害他的。 她不要哥哥死，她最爱这个哥哥了。只是光想到哥哥可能会死，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到了祭台上。她不想以后变成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可怜老魔王。 “我只是想要变得跟你一样，而不是永远都躲在你的影子里。如果我有了力量，却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真的再也出不去了，那我也不要出去了，我要跟你留在这里。” 纸鬼白很想像她说的那样，就跟她死在这里，但他没有资格这么做。他因为这些话、这种心情，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此刻在这里对他说这些话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跪在这里的他，也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想要杀了她，而她则将他视作仇人。 魔角被他变成了一枚戒指。 为了减轻心理负担，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 “这个戒指是我的赔礼。它是用特别好的宝石做成的，可以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你一命。”其实可以救无数次，但是如果什么都能替她完成，她就不会接受这个礼物了。 他已经听到了一些好话，所以也是时候离开了。他向她坦白了真相：其实他只不过是分身，并非本体。这也是生日礼物，他要用这个分身，送她平步上青云。 从十五级到六十六级，这是关于力量的一小部分赔偿，算是……定金。 没想到小恶魔这个绣花枕头，都十八岁了，连一个分身也不敢砍。这些年她被保护得多好，哪敢面对面杀人。 “总有第一次的，能第一个被你杀掉，也算死得其所。或者你想先吃了我再杀？”纸鬼白解开衣领，露出脖子，指了指若隐若现的血管，示意她往这劈。 “不要……” “你在犹豫什么？本来你就是吃着我长大的，我的魔力，我的血。这种事情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办不到的话，你就出不去了。” 她始终不忍下手，所以委屈地看着他：“要不然，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不出去了。就算你只是分身，肯定也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吧？” 她充满怜悯地看着他，眼里同时也看着分身——看着世人。她还是愿意为了任何最渺小最残缺的生灵，献上自己的一切。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还是最初的她。 但是神子怎么能因为一个分身去死？她就算要死，也应该是为了他。她是独属于他的神眷，分身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献出生命？ “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他握住她的手，跟她一起抓住神剑，剑尖直指自己的胸口。他也跟过去的那个他一模一样，神子不愿归顺，他不得不逼她堕落：“你必须亲手杀了我，所以，不要松手。” 小恶魔被用力往前一拽——也被迫继续前进，被哥哥拽着步入了新世界。 至于他欠她的神力，神力要以神力化解，他是清楚规则的。因为目标是神的力量，所以恶龙又变回了神明柯克美洛蒂。她丢失的神力，神明会找到新的还回去。 ——能找到么？当然能了。他是前任神，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无法得到的。说实话人世间的这些俗物，也实在没什么挑战，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也稍微有些腻了。 ——先前一心求死，是思维惯性。他便是如此渴望死亡和终结的懦夫。这是他身为凡人最软弱的一面，因为meimei险些折在自己手里，彻底方寸大乱。甚至忘了自己已经无所不能。 这次追求神位，有两个目的，第一则是为了跟meimei在一起，第二则还是为了能meimei在一起。 化解双生诅咒是其一，归还神力是其二。 至于这部分神力定金，他已经给过了。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给她了。 结果呢，她全部献给了世界树，一点也没给自己留。他大费周章打开的鬼门，被她一道道全部关上了。给的时候，他就估算好了量：开门要花费多少，又要多少才能填上，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神子会落得这副下场，也不全是他的错。又不是他逼她做这个好人的。就像当初也不是他逼她对他那么好的，都是她自找的。 不过，他终归是个心疼好孩子的好哥哥，所以他还是会替她善后。他已经一剑摧毁了神子，剩下的，只是残余的灰烬，想要随风飘走的零星灰烬。 只是这么点灰烬，只要一点点神力，他就能焚毁一切。等她察觉火苗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她将彻底摔倒在熊熊大火中，再也站不起来，被他彻底吞噬。 毕竟，他不会毫无防备、毫无私心地做好事。做之前，首先必须确保她不会抛弃自己。她可以再次非凡、再次出众，但她不能丢下他。以记忆为纽带如何？他最恨她总忘了他。 比如，【从今往后，只要我永远记得你的真名，你就永远不会死】怎么样？从此叫她明白记忆的重要性。这个魔咒里，有她，也有他。敢忘了，就等于死了。 没错，如果他要让她如愿，那么就会加上这则附加条件。握着meimei与神剑自尽的那一刻，纸鬼白不禁这样想道。 他凝视着孩子，想最后再用这双眼睛看看她的面庞，也再次因为她的痛苦而愉悦。 血从嘴角丝丝缕缕地往外渗，融入血海。在神剑的杀戮意志以及血池的双重影响下，他能感到力量正在飞速逸散，于是赶在死亡之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叮嘱道： “不许躲起来，也不许逃跑。变成合格的魔女，来人间找我……我们会在人间再次相遇。” 甜心，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哥哥已经准备好了。 请擦干眼泪，到我这里来吧。我会很温柔的，保证不会弄疼你……尤其是在吃掉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