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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了

    

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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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看了兵书,沈妙华亥时才睡下。

    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着有人在喊自己,沈妙华一脸朦胧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子坐在床边正笑着看着自己,沈妙华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垂柳。

    垂柳看着沈妙华醒了,就停了手里摇晃的动作,从床上站起,欠身拘了个礼,说道“大小姐,丑时了。”

    沈妙华挣扎着坐起身,又在被窝里发着呆。

    垂柳转过身去,安排着准备一切用度,过了一会,还不见自家大小姐动作,回头一看,就看到沈妙华这份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用手绢捂着嘴巴轻笑一声,作势上前将沈妙华架起来。

    沈妙华眼睛还将闭未闭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垂柳恭顺的回答“小姐,丑时一刻了,该起身了。”

    沈妙华这才将被子一掀,坐起身来。

    纤纤素手把面巾浸在铜盆里弄湿,胡乱的抹了几把脸,坐在铜镜前这时沈妙华才有几分清醒。刚坐下,衣角无意碰到了桌边带起珠冠上的流苏微微晃动。

    沈妙华有些出神了。

    是啊,今天是我出阁的日子呢。

    这边沈妙华出着神,那边垂柳上下不停地给沈妙华梳妆打扮。

    铜镜里映出沈妙华的脸。

    要怎么形容这张脸呢?

    肤色白皙,轮廓清瘦,不是那种如牡丹那般的张扬艳丽,也不是如莲花那般的清冷,而是如风中的蒲公英那般的易碎。好像人一旦呼气太大,这朵蒲公英就会随呼吸消散。

    眉眼下垂,透出一种微微的悲苦感。苍白、哀愁、忧伤、脆弱,这张脸让你联想到这些词。

    日常装束的沈妙华是无需搽粉的,但今天毕竟是大婚之日需得隆重,垂柳帮着稍微搽了一些。又给涂上了艳红的口脂,眉心画上了花钿。

    总体看去,沈妙华是清秀而没有攻击力的长相,加之沈妙华素来爱一些颜色素朴不招摇的衣服饰品,所以一直也穿的比较素气淡雅。

    但今天的沈妙华配上艳丽的妆容居然有一种特别的美感。像是整束覆压在雪中只露出一点花瓣的红梅,掉落在溪里随水漂流的粉樱,居然透露出明亮又哀愁的艳丽感来。柔艳、或者叫哀艳感,凄清又决绝。

    眼眸抬起,映着那双明亮的眼,透露出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清澈、娇俏和天真;眼眸落下,看着那眉眼下垂,居然有一丝女人的妩媚和故事感。雪中一点红,落花随水逝,一股物哀之美。

    待等到带上珠冠,垂柳仿佛都认不出自己大小姐了。

    沈妙华却无心看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只记挂着别的事。

    “祖母呢?”沈妙华问到。垂柳闻言道“老夫人已在前院了”,心里却暗暗叫苦。

    沈府如今种种,有点说头。

    沈府全称是威武国公府。

    沈妙华的祖父沈宏草莽出身、少时从军,有些威名。原配妻子是里长之女,诞下一子后去世。

    如今的这个老夫人是续弦夫人,诞下双生子,这双生子的哥哥就是沈妙华之父沈长波,从军,弟弟名叫沈长涛,从商。

    沈长波跟着沈宏从了军,妻子余氏也是沙场将领。却在一次战役中双双丧命。刚出生的沈妙华就被祖父沈宏从沙场带了回来。

    先帝感叹沈家长子惨死,沈宏年迈,封了个威武国公。

    沈宏卸下盔甲,没过几年清闲日子就被早年沙场征战的旧伤累的丢了命。国公府后继无人渐渐就没落了。

    威武国公沈府也只留了个虚名。全靠沈宏夫人白香容撑着。

    老夫人白香容年轻时人称“白娘娘”,也是个风华绝代的悍妇。和老国公沈宏山寨前不打不相识,被沈家军收编先是被沈宏收了房,原配夫人去了后又被扶了正。白香容大字不识几个,但凭着悍勇的做派也能震慑几个宵小,堪堪维持着国公府的体面。

    沈长涛夫妻常年经商不在家,按理说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应是更加亲热。

    但如今这长子嫡女出嫁,这亲祖母缘何不见踪影,大小姐房里也就一个丫鬟伺候着,多少失了国公府体面。

    这原因却出自沈妙华身上。

    沈妙华幼失怙恃,自是命苦。沈宏白香容自是多少溺爱,刚启蒙就送去了女学,珍宝罗衣自是不缺。时日一长,沈妙华虽读书识礼,性情就难免娇纵起来。打闹之时还将叔父之子沈星华脸上抓了一道疤。

    沈妙华自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起,就养在两位老人膝下。两位老人自是百般维护,虽感叹长子没留下个血脉传承,但沈妙华虽为女子,却天生冰雪聪明,三四岁上就将千字文倒背如流,待到快五六岁已经能诵读四书了。少女傲气不失可爱,对祖父祖母非常的孝敬,二老也渐渐宽心。

    偌大的国公府,时常传来沈妙华铃儿般的笑声。

    好景不长,沈妙华长到六岁上沈宏去了。在外经商的沈长涛来奔丧时也带了一个震惊沈府的消息。

    沈妙华并非沈长波之妻子余氏所出,而是个乐妓之女。

    沈妙华只记得当年自己正在后院掏鸟蛋,就被祖母身边的婆子抱了来取血。然后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地下跪着个女子哭诉,那素未蒙面的女子哭诉几番还过来抱她,说她是自己亲娘。她年纪还小挣脱不得直叫祖母,祖母也不理会。

    好不容易挣脱了那女子,小小女孩跑过去抱住祖母的大腿,却被祖母一脚踹倒在地。

    这一天对于沈妙华来说是意义非凡的。

    从那以后,沈妙华开始做些洒扫的活计了。白香容倒是没有为难到让沈妙华做牛做马的地步,只把沈妙华单单分出一个院去,每月只定期给少量份例,衣服自己洗、饭食自己做。一开始顽劣都有人纵容,现在只要顽劣必要受家训,跪祠堂。本来沈妙华还会故意打碎花瓶来吸引白香容注意,后来还是难逃责打。渐渐地,爱撒娇的可人儿也不爱撒娇了。

    对于年幼沈妙华来说,只是在短短的时间里。疼她爱他的祖父没了,她再也不能投进祖父的怀抱里了,也不能再在祖父的教导下扎马步了。突然来了个“亲娘”,也不知怎么的祖母就不再疼爱她了,本来茶几上总是摆放着四时鲜果,现在也没有果子吃了。本来每个季度都有好看的新衣服穿,现在也没有新衣服穿了。

    从那以后,沈妙华开始做些洒扫的活计了。白香容倒是没有为难到让沈妙华做牛做马的地步,只把沈妙华单单分出一个院去,每月只定期给少量份例,衣服自己洗、饭食自己做。

    这样的日子直至前几日及笄,又订了婚事才停。

    这世道划分,上九流是帝王,圣贤,举子,文人,农,工,商,武士,书生。中九流是童仙,相命,郎中,丹青,隐士,琴棋,僧,道,尼。下九流是衙差、梆、时妖、打狗、脚夫、高台、吹、马戏、娼妓。

    白香容出身草莽流寇,被沈家军收编之后做了将领。平生最恨别人议论及出身。沈宏封官之后,同僚的官太太都是书香门第,规矩深沉。白香容从穿搭走路管家都是现学现卖,撑得苦不堪言。纳儿媳妇也看一个门当户对,陪嫁丰厚。

    长子之妻余氏是沈宏上司之女,规矩方圆口甜如蜜最受她喜爱。次子娶了恩师之女李氏,与沈长涛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却不受白香容待见,婆媳相见,话里话外总要嫌弃李氏勾搭自己儿子。索性沈长涛李氏常年经商在外,只有逢年过节方回。

    沈妙华生母居然是个娼妓,这是白香容怎么也受不了的。

    垂柳想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大小姐这些年过的实在艰难,但索性大小姐还算天性乐观。只不过长年少吃少喝,看起来很是消瘦,多少带点苦相.....

    沈妙华看着垂柳吞吞吐吐,心里也知道。下人们也只知道老夫人不待见这个大小姐,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也是大些,沈妙华才断断续续的得知自己的生母不仅是乐妓,好似父亲和嫡母余氏之死也跟自己生母脱不了关系......只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全府上下知道的也就寥寥数人......

    “垂柳,咱们去见老太太。”

    沈妙华见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起身赶着去给老夫人请安。

    沈妙华自己的院子离老夫人的院子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老夫人身边的候mama远远的看着沈妙华过来,慌忙迎了出来。“我的小姐诶,你怎么出房门了?新娘子当天是不能出房门呢,回去,快回去......”

    新娘未到吉时,不能出房门。

    沈妙华从小上无父母教导,新婚当日也没几个喜婆教导,竟然不知道这个规矩。

    丫鬟垂柳做事细心麻利,但也不知道什么规矩。此时沈妙华只想着早上问老太太安,生怕自己在沈府的最后一天还被挑出什么错处,同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是真心想同祖母惜别,没想到却又做了不好的事。

    一瞬间怔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