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十一更)

    楚湘不理解：“……什么东西？”

    “以海南发射场为依托，秘密建设国防级的数据中心，小部分算力用于火箭发射轨道监测，大部分用来挖比特币、做敏感数据的云端、帮助破产的地方政府套利填窟窿。”

    “……？”

    他的神智清晰了不少，汪悬光讲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的意思却让他很迷惑。

    好在这个女人不打算卖关子，车内立刻响起了她平稳、冷漠、不带一丝情绪的叙述：

    “与秦销中弹后的情况相同，魏瀚岚一倒下，魏家也成了只待宰的肥羊。你电脑中的文件，早上刚破解出来，中午就传遍了圈内，只是挖比特币太过荒诞没人把你当回事。

    “当时至关重要的是发射场，股东们迫不及待移交给了秦销。我是秦销的妻子，又和艾利克斯·贝利有交情，我的工作量因此大了很多，又不能总用秦销的秘书，便招来了一个实习生小助理。小姑娘刚毕业，没经验，做事粗心大意，有一天‘意外’群发了一秘密邮件，虽然很快撤回，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这封邮件是‘挖矿’的变形式，一边在海南建设不超过二十亿人民币规模的发射场，一边借发射气象卫星的名义在东南亚等地方研发真正的商业火箭。”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

    一连串的信息爆炸回荡在耳边，楚湘在成千上万个疑问中，选择了个情感最激烈的：“哪个傻逼会信？”

    汪悬光平静地回答：

    “要是我在宣讲会上拿出盈利模型，介绍创新技术，请大家信任我、支持我，给我投资，是不会有人看我一眼的。

    “但是Charlene·Wang频繁联系硅谷的好友、行程表上安排了去泰国参观太阳神的组装工厂，顺路考察越南和新加坡的沿海待开发地区，同时还对明里暗里的试探坚决否认，种种迹象表明，我和秦销藏了猫腻……

    “于是我的办公室三番五次被入侵，电脑中的加密文件也被拷走。这其中就包括了秦销一步步拆解、将天方夜谭落地的落地具体执行方案。

    “总之，经过了一番艰苦努力，以吴部长为首的发射场股东终于发现了真相。阴阳火箭是在玩火，他们联手毁掉秦销简直易如反掌，不过相比鸡飞蛋打，他们更想加入，还是很友好地加入，那就需要送上一份诚意，这时有人想起了你。

    “挖比特币虽离谱，可你派去游说了几个国际借贷方的律师却很靠谱，权贵们通过你的掮客，顺利贷下了三百亿美金。”

    “……一个月？”

    楚湘简直气笑了，他不理解现实怎么可以荒唐到如此地步？

    “什么基金一个月就他妈能放钱？一封邮件做鱼饵，几份偷出来的文件就让那些老登上当？三百亿美金，两千亿人民币？就这么简单的到手了？”

    “是啊，我也很意外。”汪悬光赞同。

    车厢内前后共置了八个高质量的音箱，环绕的立体音让这句这声笑无比清晰。

    楚湘没亲眼见到汪悬光，眼前却出现了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甚至能想象得到她靠着椅背，悠闲地换了一条腿跷。

    “至于是什么基金？是不在乎资金安全，更追求刺激的中东石油巨头经营的主权财富基金。

    “而给红色贵族贷款，资金安全不必纳入考虑范围。因为红章就是摇钱树，官位坐在屁股底下，摇钱树就能一直摇。不管骗了多少，为了屁股的安全，红色贵族都会选择息事宁人，默默还钱。

    “当然，审批这么快，最重要的还是你串通掮客，买通了基金的内部人员，以折损20%为代价里应外合。你拿不到魏家的财产了，只能铤而走险捞上一笔。”

    楚湘向前倾身，双手扒着前座的靠背，身上湿透了大半，从衬衫到风衣都被冷汗粘在一起。后视镜中映出他白得惨不忍睹的脸色，他就这么喘着、佝着，听汪悬光一句一句将他凌迟。

    “所以是我吞了这三百个亿？”

    “是。”汪悬光平静道。

    “秦销为人仁慈善良，接手发射场后，没有将你们家的人全赶出去，不仅让你表妹参与进来，还给了她相当大的控制权。

    “你畏罪潜逃的这一个月，我和魏今夏在你的楼里工作，重用你的心腹金特助，所以你人不在场，仍然控制一切。

    “而你表妹经验不足，我只是个工程师，看不出财务陷阱，本来可以为我把关的秦销秘书组，因为我胡乱吃醋搞走了蓝秘书对我退避三舍，所以我很轻易地就上了你的当，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文件。”

    “然后呢？”楚湘饶有兴趣地问。

    他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没有丝毫的反抗欲望。

    汪悬光淡淡道：“火烧青岛港那天，你们教会我了我一个行事逻辑。”

    楚湘灰白的嘴唇一动，利落地说出了答案：“死无对证。”

    ——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也没人敢查个明白。

    由退婚引起的多家围杀，到新加坡袭击后的引火烧身，每一次秦销倒下，双方都会为“扣屎盆子”而博弈，这个计策还真是舅舅教会这个女人的。

    只可惜，她学得还不够深。

    楚湘慢慢笑了：“汪博士，字是你签的，错是你犯的，就算是我引诱，你说老登们是会抓一个无影无踪的我？还是抓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秦销？”

    与性命相比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可这一丝疏漏所带来的快感，于弥留之际被放大了无数倍，报复后的快意如雨后的野草在楚湘心底疯狂蔓延。

    他得意道：“只要你人还在，债就得你老公还，钱从左手倒右手，你还不如直接问秦销要。”

    “我说过死者只有你吗？”汪悬光问。

    楚湘一愣：“还有谁？”

    “秦销。”

    “……”

    几秒钟的停顿后，车厢内爆发出了惊天大笑。

    “哈哈哈你要杀秦销？你要杀秦销？”

    楚湘的身体十分虚弱，经不起这样强烈的大笑，没几秒钟便急剧气喘。他也终于明白了那个如鬼影般隐藏在汪悬光的讲述中的“异样”是什么了。

    “你把秦销一起坑了？”

    “对。”

    “等等，让我从头捋一下，”楚湘轻声咳了两下，“这一招瞒天过海没有秦销参与？”

    “没有。”

    “秦销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卫星项目压根不存在，他从哪里知道不存在的东西；二，吴部长唯恐泄露风声，让秦销早有防备、让其他家来分一杯羹，手脚非常干净，就算是他死敌组织的纪检团队，都找不到他掉下的一根毛。”

    “不可能……那是秦销……那是秦销……”

    “楚先生没见过爱情吧，”汪悬光淡淡道，“这一个月，秦销满脑子都是我爱不爱他，眼睛和丘比特一样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