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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

    一大早我就被我妈惊喜的说话声吵醒。我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听她说话。

    似乎是在墙根底下捡到了两只死野鸡,正在外屋跟我爸念叨说是雪太大野鸡迷了路冻死在家门口了。

    我爸反驳说她瞎说,野鸡再迷路也不可能飞到人家来。

    他俩一言一语吵吵起来,我被吵的睡不下去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窗外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雪粒大颗大颗的堆叠在一起,像是我妈炒菜用的盐粒,阳光一照七彩斑斓亮晶晶的。雪下的倒是不多,差不多只有一指厚。

    毛毛颠颠的在院里雪堆上打滚儿,看着没心没肺开心的很。

    等我穿好衣服,我妈已经把水烧上了。她下达了命令,今天正好下雪没法上山,让我跟我爸把这两只野鸡收拾出来。

    吃过了早饭,我和爸爸在水盆边坐好,用热水把鸡烫过后开始拔毛。

    “爸,这野鸡还挺肥的哈?”

    “嗯,可不是。这一冬它们可吃了我不少苞米粒。”

    我拎着野鸡的一边翅膀摆弄了两下,奇怪道:“爸,我这野鸡翅膀和腿儿都是断的。这野鸡到底咋死的?”

    我爸也拨了拨他那一只,纳闷说:“可不。这野鸡肯定不是冻死的。”

    他拎着野鸡翻来覆去看了看,摸了摸野鸡脖子,稀奇道:“哎呀?这鸡像是被拧断脖子死的。”

    “可怎么能到咱们家来呢?”

    我惊讶的啊了一声,说:“不会是谁家送人送错地儿送到咱家来了吧?”

    我爸停下拔毛的手,“那还真有可能。欢欢,别拔了,我去村里问问去。”

    等我爸去村里问了一圈回来,我正趴在炕上吃橘子。他一进门就神色不明的坐在炕边,一句话也不说。

    我妈奇怪的问他:“咋样了?谁家丢的?”

    “谁家也没丢。”我爸回答。

    “那野鸡咋来的?送给咱家的?”我妈看他闷头坐着屁也不放,气的拔拉他肩膀。

    我爸被她拉的一动,皱着眉哎呀了一声回复:“没谁!谁也没送!我都问过了,今年谁家也没抓野鸡!”

    我妈惊道:“那这野鸡哪来的?”

    这两只野鸡来历不明还怕人家失主来找,最后我爸把鸡扔在了偏房里没在动。

    夜里,下过雪后气温更冷了。冰凉的温度从窗户透进来,我把脚蜷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毛毛睡觉不老实,哼哼唧唧的打呼噜。

    困意渐浓,头脑越来越模糊。在我意识即将沉睡时,我仿佛又听见了“哒哒哒”敲玻璃的声音,还纳闷地想着,今晚不是没下雪吗?

    第四天

    我们一家坐在外屋桌前沉默的看着地上的两只野兔尸体。

    这两只兔子是我妈早上一开门在院子里看到的,昨天我家院门是上了锁的,所以是谁特意翻墙把兔子放我家院里的呢?

    “奇了怪了?”我妈一脸的不解:“院子里也没脚印啊,这人是咋把兔子扔到屋门口的?”

    “害!”我爸撑着脸回复:“昨天晚上刮风把脚印盖住了呗。”

    “那这兔子……”我看着他俩问:“咱要吗?”

    “那能要吗?”我爸瞅了我一眼,“谁知道这兔子送来要干啥呀?赶紧拎着扔出去吧。”

    “哦,对了爸。”我忽然想到每晚响动的窗户说道:“爸,我那个窗户最近一到晚上就‘啪啪’响,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哪坏了。”

    我爸拎起兔子边往外走嗯了一句说:“估计是有个钉子松了。”

    …………

    第五天

    今天门口又有两只死兔子。我爸照常拎着拿到外面扔了。

    快过年了,今天我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家meimei回来了。我记得她小时候是个很腼腆的小女孩,说话声音都小小的,也不知道现在啥样了。听我妈说她回来还带了小男友回来,我忍不住这颗八卦的心一大早就跃跃欲试想去看看。

    我妈在外屋收拾碗筷,絮絮叨叨的声音透过门帘传进来:“你看看人家湘湘,刚大学毕业就领回来一个。听你二婶说那小伙子长得可好了,又高又俊。你都工作一年了,也没见你处个对象……”

    “哎呀,行了。妈,别说这些了呗!”我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我也想找一个啊,关键也得遇到合适的呀?”

    “那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我闺女长得不比湘湘好看多了?你在城里就没人追你吗?…………”

    我懒得跟她继续说,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赶紧出门。

    湘湘家在村子中间,从我家到村里要经过一段山路,大概要走个十分钟。最近我对这种山路没什么好感,加快了脚步通过这里。

    到了湘湘家之后发现她家来的人还不少,估计都是来看她小男友的。

    我进到屋里时,炕上七大姑八大姨坐了两三个。湘湘坐在炕头,在大城市读了三年书她变了不少。烫了头发,画着浓妆,紧挨着个皮肤白净的小男生坐着,她脸上一直挂着笑,看得出来笑的很敷衍。

    “欢欢来了!快来坐,湘湘昨天刚回来,这正好要找你去玩呢,你来的正好!”湘湘mama坐在炕沿上正跟邻居们唠的热火朝天,见我进屋招了招手紧给我挪了个地儿。

    “谢谢三姨。”我心道。别说湘湘笑的啥样,换成我看到这一堆邻居亲戚,我笑都笑不出来。

    湘湘mama拉我到炕梢,指了指湘湘旁边:“欢欢,这是湘湘对象陈旭,你们年纪估计也差不多大。”

    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看到那男生的正脸。看着白白净净,挺阳光清爽的一个男生。

    “meimei好。”他朝我礼貌笑了笑,问了声好。

    “啊,你好。”我也回应了句。心道湘湘找对象还不错,大大方方挺礼貌的。

    “错了!”湘湘mama忽然哈哈笑起来。她嗓门很大很洪亮,乐呵呵的看着我们说:“欢欢都二十四了!小陈你应该叫jiejie!哈哈!”

    “啊。jiejie好。”他又尴尬的补了一句,估计平时性格很安静,这一打岔脸颊烧红了一半。

    “小伙子长得真俊!在这过年吗?”邻居李婶盘腿坐着,磕着瓜子的间隙问了一句。

    “对,他们马上结……”

    还不等湘湘mama回复,湘湘就抢着说:“不了。他在这不习惯,明天我们就走了。”

    湘湘mama高兴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惊讶问:“明天走啊,不住几天吗?”

    湘湘嗯了一声,说:“他家是城里的,咱这干什么都太不方便,我回来就是拿户口本的,今年我去他家过年。”

    母女俩互相对视,湘湘沉着脸色,湘湘妈也没了笑模样。

    眼看气氛要变,邻居大婶赶忙打岔把话题绕了过去。

    气氛回暖,又唠了好一会儿,我呆不下去便从湘湘家离开了。

    ———-————————

    屋子里气压低沉,湘湘妈沉默的打扫着散的到处都是的瓜子皮。

    湘湘拉了拉陈旭的衣袖,示意他出去说话。

    “天都黑了,干嘛去?”就在两人牵着手即将跨出门时,湘湘妈出声了。

    湘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她,“妈,我们出去玩一会儿,这屋里味儿太难闻了,宝宝闻不了。”

    湘湘妈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挤出话来:“你闭嘴!宋湘,未婚先孕这种事亏你也能挂在嘴边上!”

    湘湘的脸色也因为这句话沉了下来,她看向mama的眼神满是怨恨,甚至出言讽刺:“怎么,允许你寡妇门前找汉子,不允许我未婚先孕?”

    “你说什么!”湘湘妈气的瞪大了眼睛,抄起墙角的扫帚,竭力遏制着愤怒低声吼道:“不要脸的东西!你再说一遍!”

    “哎,湘湘,别……”陈旭拦在两人中间想要阻拦,却被湘湘推到了身后。

    湘湘面色冰冷,声音平稳毫无起伏:“陈旭,你先出去呆一会儿,我跟我妈有些话要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陈旭看了看眼前的情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你什么意思!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不听?!”

    “听你说什么?!听你说当初要怎么把我卖给老光棍当媳妇吗!……”

    “…………”

    村子里没什么好逛的景色,尤其现在是傍晚,村子里除了鸡鸣狗叫连个声音都没有。陈旭沿着路慢悠悠的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外。

    村外的一片空地上长满了茂密的芒草,枯黄的草枝一直连到旁边的山上去,有风一吹便如同灰黄的海浪。细软的草叶随风起伏、涌动,即使是在寂寥的冬天依旧有一种富有生机般的美感。

    这是城市里没有的景色。陈旭被这片草吸引了视线,停在路边细细看着。

    微风吹过,每一根芒草都轻柔的低头,尤其昏黄的阳光洒在这片草浪之上时,那种轻柔的,宁静的景象让陈旭不自觉的放松了心情。

    沙沙的细小声音在草浪里响起,或许是谁家的猫狗跑出来了吧。陈旭没有放在心上,弯下腰想在草丛里折几根根芒草带回去。

    芒草丛茂密又深厚,他折了几根又觉得里面的更好,他往草丛里走了两步想去折看中的那根,可就在他拨开身前茂密的草叶时,却陡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琥珀色的竖瞳泛着冰冷残酷的光,眼瞳的主人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灰白的、细长的夸张的四肢蜷起,后背拱起一个捕猎的姿势。

    “啊!!!”

    大量的血液带走了身体的温度,缺氧导致他的身体不停抽搐。陈旭双手紧攥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噜呼噜’的气流声从脖颈的伤口发出却怎么也灌不进肺里。

    挣扎的动作渐渐消失,陈旭瘫倒在芒草丛中看到的最后画面,是那只丑陋的怪物张开獠牙狠狠咬穿了他的脖颈。鲜红guntang的血溅进了他的眼睛,最后的视野腥红一片。

    第六天

    我家到村里的路面是一段土路,雪化后泥泞湿滑尤其难走。路两边长着两排枯黄的杂草,在往上走就是一片杏树林,穿过杏树林就是我前两天去找野鸡的山林。

    农村乡里乡亲之间总要常走动 。马上要过年了,吃完了早饭我妈就给我拎了几袋水果,让我拎到村里二婶家。

    脚下的泥一步一陷,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走稳,手心被塑料袋勒的生疼,我却不敢在这段路停下休息。毛毛在旁边来来回回的跑,似乎是嫌我走得慢,每次跑远了又跑回来找我。它底盘低,连肚子上都粘着泥汤,看着糟糕又好笑。

    “汪!呜……汪汪!”

    正当我仔细路面时,刚跑走的毛毛忽然又跑了回来,它夹着尾巴站在我旁边,色厉内荏的朝路前叫喊。

    “嗯?怎么了?”我抬头看向前方,路面上不知何时走来一个清隽的男生。他双手自然的垂在裤边,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

    是昨天刚见过面的人,湘湘的男朋友陈旭。

    我惊讶询问:“小陈?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要知道这条路虽然也通向外面,可从村里的另一条路走其实更加方便。

    他听见我跟他说话,笑的更灿烂了,轻松的走过泥泞的路面走到我的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在太阳下看起来亮晶晶的,闪烁着喜悦,仿佛遇到了什么非常高兴的事一样。

    “喜欢吗?”

    “什么?”我愣了一下,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的样子,你喜欢吗?”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脸,面颊潮红呼吸急喘,表情兴奋又期待。

    他的表情奇怪至极,眼神炙热的我不敢对视,整体的模样像极了以前村子里的一个精神病人。

    “神经病吧你!”我有些害怕,强撑着胆子骂了他一句,回头赶紧往家里跑。

    地面湿滑,我跑的东倒西歪,一个不留神脚下滑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倒。

    “啊!”我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差点摔倒,而是因为有人撑住了我的后背。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泥地上如履平地的,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加上毛毛近乎疯狂的朝他狂叫,我的脑海中一遍遍都是他失去理智把我掐死在荒野中的情景。

    “小心点,别摔倒了。”他在我身后埋怨似的说了一句,伸手扶我在地面站稳。

    我的理智像一根细线崩到了极致,直到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林气息细线彻底崩断。

    “啊!!!”我扔下了手里的水果礼品,不管不顾的向家里狂奔,直到跑了家门口才敢回头查看。

    他双手拎着我散落的水果礼品面无表情的站在路的拐弯处,枯黄的草遮住了他身体的一半。见我看向他,他嘴角扬起了个灿烂的弧度,转身向山林中走去。

    我回到屋子里,本以为他今天就会和湘湘离开,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可没想到在傍晚时,我在院子里陪毛毛玩,一抬头又在山腰的位置看到了他。

    由于距离较远天色昏暗,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他似乎一直站在那看着我,发现我看向他,甚至朝我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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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天

    村子里出事了。

    湘湘一家在村子里到处寻找陈旭,似乎是原本该回到城里的陈旭失踪了。

    一村的人找了一上午,丝毫没有见到陈旭的影子。

    等我到湘湘家时,湘湘脸上的妆已经哭的掉光了,她依旧穿着前几天那身衣服,看样子像是很久没睡,表情疲惫得很。

    “湘湘,小陈他可能已经回家了,只是暂时没时间联系你。”二婶坐在眼眶通红的湘湘旁边,不断的安慰着。其他邻居也在七嘴八舌地附和。

    可湘湘并不像大家以为的会消停下来,而是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盯着她们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你们觉得他把我甩了是不是?!”

    她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静了声。

    她站起身看向所有人,眼神坚定又偏执:“他不可能甩了我。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会就这样不管的。”

    “而且,我在他的手机里装了定位!”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的老大,语气幽凉又笃定:“他一定是遇到了意外。”

    “我已经报警了!”

    湘湘报了警,当天下午城里就来了警察。

    不仅如此,原来陈旭的身份是海市一个大人物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得知了儿子的失踪特意联系了海市探案局,两地联合出动就算把我们村平了也誓要找到陈旭的身影。

    一个下午的时间,二三十位探员在我们村里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您好,我是海市……,我叫霍景。”

    “哦,霍队长。您好您好,叫我老李就行。……”

    院子里我爸在和探员交谈,他们在院里简单寒暄了几句后我爸就把他们带进了屋。

    我抱着毛毛坐在椅子上,听着外屋里的声音不知所措,胸腔里心脏急促的跳动。

    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陈旭的人,我不知道如果我说出来,他们会不会断定我是杀人凶手。

    “你好,请配合我们工作!”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门帘。

    随后,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大约三十岁的年纪,面容俊逸温和,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冰冷,视线相接,我只觉得周身气息凝滞,仿佛与我对视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瞄准猎物的鹰隼。

    也许是看我的样子年纪不大,他的眼神柔和了些。自顾自关上了房门坐在与我相对的炕边。

    他把手里的记录本扔到一边,语气和缓:“不用害怕,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图南。”

    “我听你爸爸叫你欢欢,那我也这样叫你了。”他嘴角上扬,周身的锐气消失不见,看起来十分温和。“欢欢,你见过陈旭吧。”

    也许是因为他收放自如的气势,直觉告诉我他会是个好警察。我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回复道:“我见过陈旭,在昨天。”

    他的表情不变,甚至连深褐色的眼瞳都没有变化,只是放在炕沿边的手指动了动:“你是在哪见到的他?”

    “昨天上午,在我家去村里的路上,大概十点,我见到他自己站在路上。…………”

    “……”

    “最后一次,昨天傍晚,大概六点,我在石岩山山腰上见到了他。”

    我仔细回忆着见到陈旭的场景,尽可能把所有细节都说出来。“当时在山腰上,他还向我招手,……现在想想,也许他当时可能是在向我求救。……”

    等我们交谈完,天已经擦黑了。

    我在院子里给他们指了当时看到陈旭的位置,那里有一小块没有荆棘的平地,就是我当时发现野鸡尸体的位置。

    “谢谢你的线索。如果有后续问题,我们还会和你联系。”霍景看着那里,神情不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联系界面递给我。“加个联系方式吧,之后也许会有需要。”

    “好的。”

    这一夜我没怎么睡着。石岩山上手电筒的光束腾挪移动亮了很久。也很奇怪,今夜我的窗户并没有发出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