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前几日的冬日暖阳早已被吞没在风雪之中，冬天像是彻底丢弃了伪善的面孔，露出原本狰狞的面目来。大风卷着刮着鹅毛似的大雪，沿街的白杨树也抵挡不了来自它的暴虐袭击，不堪承受似的左摇右晃，发出呼啸的声响。

    这样不友好的天气，人们大多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毕竟窝在家或者午睡或者围炉取暖，品着热茶，哈一口气在窗边看它凝成朦胧的雾，透过窗看去是满天飘扬的大雪，这时候就会不自觉在心底生出一种独属于冬天的慵懒感与幸福感。

    当然不包括纪却之这样被逼着打工的社畜，下了地铁，公交也停运了，家里的车平常都是苏锦开，他只好就这么顺着街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去。

    那天之后，纪却之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总是在心里模拟下班回家看到苏锦终于打算撕破脸，面无表情地跟他说分手的场景。

    他太害怕了。

    这些天他一直努力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来减轻负罪感。

    比如远离那群人，他又一次递交辞呈，王建国问起只是说新公司的待遇比这儿要好，但其实他连新公司都没什么着落，最近在外奔波也是在跟猎头公司接洽寻找新工作。

    比如抵抗自己的欲望，那天之后的第二天纪却之就把跳蛋锁进了抽屉里，发誓绝不再碰，虽然xue道里还总是传来阵阵瘙痒，但他觉得他肯定可以抵抗得住。

    一切都在变好，对吧？

    纪却之将头埋进围巾里抵御风寒，暗暗对自己说。

    对吧？……

    ……

    2

    街道上没什么人，店铺也没开几家，鸟雀也销声匿迹，陪伴纪却之的只有凛冽的雪，纪却之走在这样的路上，突然感觉世界上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一种渺茫感与孤独感都要连同这几日堆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一起把自己压垮。

    好不容易到了家，想到正休年假的苏锦，纪却之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是从前，纪却之肯定是满心欢喜，迫不及待的回家见自己的恋人，两个人要么一起在家里窝在同一个被子里看电影，要么一起打苏锦爱玩的游戏，再要么彼此安静对视然后不自觉就在一起耳鬓厮磨。

    总之两个相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只是如今，纪却之胆怯相爱这个前提条件已经消失。

    正要拿钥匙开门，苏锦仿佛跟他有心灵感应一样，打开了门，带着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纪却之明显感觉到苏锦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悦，嘴角上勾，就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发生了。

    两个人将苏锦做好的饭吃完，苏锦就拉着他说两个人好久没坐在一起看电影了，刚好找了一部有趣的，想跟他一起看。

    纪却之不明所以，被苏锦拉进了房间里，两个人像之前一样缩进同一个被窝。

    纪却之不敢想这样的美好场景居然还能出现，他以为，他以为苏锦嫌他脏，再也不会触碰他了。

    所以，苏锦即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依然选择爱他吗？

    可他……又真的值得苏锦这样做吗？

    在纪却之这儿，苏锦像是天上月，是冷淡迷人的，又是高不可攀的，三个月前的他尚且只是远远地抬头看着月亮，只是亲昵不敢亵玩，后来的他更自觉身上满是脏污，从不敢抬头看皎洁的月。

    他想过千种万种，甚至做好了月光从今以后不再照着他的准备。

    纪却之感觉眼前像个幻梦，他在心底傻笑。

    直到，前些天苏锦看过的视频被投射到大屏幕上。

    yin荡的、赤裸的自己就这样展示在两人眼前。

    纪却之的笑消失了，只觉得耳朵边传来的呻吟声像是一道道酷刑，达摩克里斯之剑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下。他几乎一瞬间就想跑出门，逃避着一切。

    “却之，看完。”苏锦脸上依然是笑，只是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恋人的手腕，纪却之才恍然惊觉这笑意从不达眼底。

    纪却之就这样尴尬的坐在原地，感觉自己干什么也不对，只想死了算了。

    终于视频看完了，纪却之刚想张口说些什么。

    “嘘，”苏锦将莹白手指抵住他的唇，“我来说。”

    “视频里那个男人你认识吧？”

    “……”

    “却之，他和你长得好像啊，你看甚至你眼角的那颗泪痣他都有，”苏锦用手摩挲着纪却之的脸庞，从他的眼角一寸寸滑到嘴角，“可我知道，那不会是我的却之，我的却之不会自甘堕落，不会雌伏于他人身下，更不会背叛我的。”

    指尖重重地抚摸纪却之眼尾的那颗小痣，留下一道一道红痕，乍一眼望过去像是纪却之被疼哭了。

    “你说对吧？却之。”指尖又略过眼角来到唇畔，一下下抚摸着，“我的却之这样温和，他却那样下贱，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你怎么会是他啊。”

    纪却之喉头哽住，这样的苏锦让他感觉陌生又可怕，对方指尖的温度凉的可怕，划过的瞬间像是被毒蛇的蛇信子舔舐带给他阵阵颤栗。

    “可是不对啊，却之。”

    “他的眼神，他的泪痣，他的身体，怎么都和你那么像呢？你还有个双胞胎吗？”苏锦敛住笑意，认真追问他，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是我，”纪却之闭住眼睛，声音几不可闻，“苏锦，那是我。”泪珠瞬间滚落，纪却之狼狈地抽泣，“我背叛了你。”

    苏锦声音冷淡下来，“原来你就是那个万人骑的sao货啊，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烂货呢？”

    明明是纪却之背叛她，现在哭得狼狈的也是他，怎么好的坏的他都要占。

    果然是贱。

    纪却之在听到恋人对他的评价后，眼神瞬间失去了神采。

    果然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月光只会照在干净明媚的人身上，而不是他这个深陷情欲泥沼的烂人身上。

    离开她吧，纪却之。

    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她身边呢？

    不如趁早离开，省的惹她厌烦。

    或者干脆死掉，反正这是这世上他也就只剩苏锦一个亲人了，苏锦不要他，他存在的意义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