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二）

    “我带你去逮捕你的老师，因为我调查到当初帮你脱狱的人就是他，而他却是一个坚定的反日分子。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试探，其实当时我很希望你帮助你的老师逃脱，因为那样就可以证明我和我的女儿没有看错人，你确实品性高洁...”

    “但你却杀了你的老师，这令我既高兴又失落。高兴是因为你可以成为我的伙伴，失落是因为‘东亚共荣’这个理念也许是错的，毕竟像你这么优秀的人...都选择了投敌。”

    说到这里，武藤志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橱柜前取出了一壶清酒。

    肖途则是自嘲的笑着，当时他其实已经打算改变剧情，提前通知了老师，与他商量着假死或者代死的计划，但老师却狠狠的骂了自己一顿，还差点把他赶到敌后根据地去养老。

    也正是那时起，肖途第一次意识到改变剧情可能会造成恶劣的后果。

    而纯子则是认真的听着，并从和服背后的枕巾中取出了一个粉色的大号笔记本，开始如同史官一般书写这段对话。

    至于晓晓，她一直在好奇的听着，就像一个听爷爷讲精彩故事的小女孩一样，捧着小脸撑着桌子，显得十分入迷。

    半晌后，武藤志雄取来清酒和三个小杯子，肖途见状连忙起身抢过酒和杯子，给桌上的三个成年人倒酒。

    只不过...为什么武藤志雄要让纯子喝酒？要知道纯子平常几乎不喝的...

    但纯子并没有反对，武藤志雄也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着“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肖君明白，我并不在乎你的背叛，因为这恰好说明了你的伟大，也证明了我和纯子对你的印象一直没错，来，我们喝一杯，纯子你也是。”

    “我明白，我只是...为了理想而已。”肖途苦涩一笑，跟着举起了酒杯。

    于是乎三人碰杯小酌，纯子被酒味熏的有些咳嗽，但也勉强忍了下来。

    “刚刚肖君你说的很好，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为了理想和信念。哪怕后来我们都为了理想付出了代价，但我们都不应该后悔，你说对吗？”

    “对，不后悔...”

    武藤志雄的言语令肖途有些动摇，他开始回忆自己的理想，穿越前他只是想成为更优秀的人，理想非常简单。而穿越后，他也只是想成为更优秀的穿越者，理想远没有原著的肖途那么伟大。

    可只是简单的理想，却让他遍体鳞伤，自己真的不后悔吗？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还会选择这条不归路吗？

    “肖君，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你利用身份暗杀了吴明达，利用我的信任保护了港澳富商团，但也救了我，帮助我除掉了浅野博文，还救了我的女儿，帮我拆除了冯一贤这颗疯狂的定时炸弹。”

    “当然，其实你我的恩怨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问肖君两个问题，你恨我吗？恨我射伤你的腿，强行把你带到霓虹？还有...你现在还有理想吗？为什么你现在这么消沉？”

    说到这里，武藤志雄忽然目光炯炯的盯着肖途，似乎这两个问题对他非常重要。

    “我？我当然不恨，当时我们是敌人，而且你已经知道我背叛了你，你没有杀我已经是留情之举了。”肖途皱了皱眉，随即释怀道。

    虽然现在他落下了终身残疾，但原剧情里本来武藤志雄就会打瘸他，所以他并不意外，更别提仇恨了。

    他与武藤志雄的隔阂从来都只是立场问题，如果抛开民族仇恨，也许他会和武藤志雄成为真正的知己。

    “你理解我就好，其实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虽然你的背叛让我感到难过，但我难过并不是因为你。”武藤志雄叹了口气，再度对肖途举杯敬酒。

    “为什么？”肖途有些疑惑的跟着举杯。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很早之前我就开始质疑我的理想，也就是所谓的‘东亚共荣’。那是天皇提出的理念，可事实呢？其实只是一个侵略的借口罢了。”

    “肖君你可能不明白，当我发现越来越多的军国主义分子开始残害百姓，越来越多的华夏人民开始觉醒，开始对我军进行报复式的袭击，并且称我们为‘鬼子’‘日寇’时，我的理想就已经一文不值了。”

    “所以，后来只剩下你对我的忠诚在维持着我早已动摇的内心，直到那天你对我不屑的吐了根烟，我才终于意识到我真的错了。”

    “记得吗？我那时候心急如焚，因为纯子离奇失踪，是你不顾生命危险将她救出来。其实我本该高兴，但意识到你当时和我的立场，意识到你和纯子的羁绊，意识到像你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最后却一个不得不黯然退场，一个不得不因为感情而面临死亡...”

    “抱歉，我也许太啰嗦了。但肖君还是想最后问你一遍，你还有理想吗？这很重要。”

    武藤志雄自顾自的倒满一杯后一饮而尽，随即向肖途投来真挚而热忱的目光，就像是荒漠迷路的人看到不远处的绿洲，就像是在悬崖苦苦支撑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

    肖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并不是原著的肖途，所以对那份沉重的理想没有多少概念。

    自己随波逐流那么久，哪还有什么理想可言呢？

    可是武藤志雄这么问自己，分明是想让自己告诉他...

    唉...

    “我没有理想了。”

    “我现在脚下踩着的是敌国的土地，我的身份是华夏的汉jian，我所做的工作是在为军国主义培养新人...也许理想主义者的结局都会是悲剧，我已经习惯了。”

    肖途也学着武藤志雄的样子，自顾自的倒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料武藤志雄听完肖途这番话，竟然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

    这一刻，他似乎完全抛弃了形象，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快。

    而肖途看到武藤志雄这般模样，也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

    “噗嗤...哈哈哈哈————”

    于是乎，两个年纪差距二十多岁的人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这笑声里有自嘲，有失落，有不甘，唯独没有希望。

    纯子在一旁默默的小酌着杯中酒，但泪珠却悄然滑落于杯中，因为此时她忽然发现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竟然都是失意者。

    也许历史就是这么残酷，只有大人物在棋盘上挥斥方遒，而小人物只能体会历史车轮滚滚前进的无奈和蹉跎。

    所谓理想，也许真的只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良久之后，二人的笑声逐渐沙哑，逐渐低沉，逐渐...归于平静。

    偌大一个餐桌，所有人都在难过，包括晓晓。她此时正望着自己的戒指默默啜泣，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回想到了家庭的变故。

    但很快，武藤志雄突然说了一句话。

    “肖君，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理想依然可以实现呢？如果可以，你愿意像从前一样为之奋斗吗？如果...这次我们不再是敌人呢？你会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