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小青梅 第4节

    在山一听这话，拎着铲子撒丫子就往这边跑：“你先别靠近。”

    听到在山的喊声，孩子们不知发生何事，撂下手里的活，先后跟着跑了过来，看到地上躺着的男孩，也都是一愣。

    在山跑近第一件事，就是拽着柒柒的胳膊，带着她退出去好几步：“当心是敌贼。”

    一听敌贼二字，饱受战祸之苦的孩子们顿时变了脸色，齐齐举起手里的铲子镐子，做出戒备的姿态。

    见大家伙草木皆兵，柒柒生怕下一瞬那些铲子镐子就落在男孩身上，忙伸手指着他：“你们看，他晕了，不会伤害我们。”

    在山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也不能大意，万一是敌军派来的细作，施的苦rou计呢。”

    柒柒想了想说道：“应该不能吧，他穿着咱们汉人的衣裳，长得也像咱们汉人。”

    前阵子那一场恶战，韩将军带着大兴军队打了一场大胜仗，已把侵扰边关多年的匈奴人驱赶到了草原腹地，战场北移，大家伙都说，匈奴人不敢再回来了。

    云中郡的百姓，也是因为这点，才敢出城寻野菜。

    再说，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当细作的，还是个快死了的。

    听了柒柒的话，孩子们凑过去仔细打量，发现那男孩还真是汉人模样。

    虚惊一场，孩子们撂下手里的家伙事，纷纷猜测起男孩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柒柒说：“现在北边在打仗，咱们这眼下倒是太平，他是不是跟着家人逃难来的，不小心走散了？”

    先前云中城战火纷飞的时候，城中百姓也有不少拖家带口往南逃的，这个猜测合理，孩子们纷纷点头，表示有这个可能。

    见柒柒一直盯着那男孩看，在山猜到她的意图：“柒柒，你不是想救他吧？”

    闻言，大家伙齐刷刷看向柒柒。

    柒柒认真点了点头：“嗯。”

    一听柒柒想救这来历不明之人，孩子们纷纷劝着。

    “虽说他长得像汉人，可万一他是匈奴人呢，那可是害得咱们家破人亡的敌人。”

    “是啊，柒柒，如今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他了。”

    “看他这样，想必也活不了几天，估计很难救回来，何必白费力气。”

    “柒柒，别犯傻，你自己都吃不饱呢，哪里来的粮食再养一个人。”

    ……

    孩子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理由，但几乎全员不同意柒柒救人。

    在这朝不保夕，自顾不暇的时候，救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确实是给自己找麻烦。

    柒柒知道，大家伙说的都在理。

    小姑娘小脸紧绷，沉默良久，低声喃喃道：“可他还有气。”

    上辈子，她就是这般，尚未咽气就被抛弃。

    若那时有人肯救她，她定然能活的，绝不至于在无尽的黑暗中孤独死去。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许久，可那种绝望，依旧刻骨铭心。

    她是想救他。

    可她也知道，若是大家伙不同意，她一个人也救不了。

    既然大家怕他是匈奴人，那她把他喊醒，问清楚好了。

    柒柒把小手从在山手里挣出来，走到男孩身边蹲下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可是汉人，你若是汉人，我便救你。”

    等了一会儿，男孩没有任何回应。

    “看吧，他马上就要死了，救也救不活的。”一个孩子说道。

    其他孩子也附和着，劝说柒柒打消救人的念头。

    得不到回应，大家伙态度又明确，柒柒小脸垮了下去，语气伤感：“既然你不说话，那我们就算无缘了。过两日我再来看你，若你死了，我便挖坑将你埋了，让你入土为安。”

    在山上前，拉起柒柒，老气横秋地叹气：“走吧，人各有命，这年头咱们顾好自己已属不易。”

    小姑娘看了男孩两眼，犹豫不决。

    在山拉了她一把，她顺着在山的力道抬脚往前，可却没能走动，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裤腿被男孩死死拽住了。

    小姑娘眼睛一亮，忙看向男孩的脸，就见他仍旧紧绷双眼，可嘴唇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她急忙跪到地上，俯身把耳朵凑过去倾听。

    男孩气若游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却断断续续不停说着“救我”。

    柒柒心中一喜，抬起头来：“在山哥，柱子哥，他说了‘救我’，说的是汉话。”

    “当真？”两个孩子学着柒柒的样子，也都跪在地上，凑上去仔细听了听，随后对视一眼：“还真是。”

    柒柒挺直了瘦弱的小身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在山哥，柱子哥，我要救他。”

    如今她一个人过，辛苦，劳累，她都不怕。

    可她怕黑，更怕孤独，尤其是乌漆嘛黑的夜里，孤零零一个人，实在是煎熬。

    再这样下去，她怕不等饿死，哪天夜里就先吓死了。

    把他救回去，好歹家里多个喘气的，晚上害怕的时候，有人能说上一两句话，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见小姑娘态度坚决，在山跺脚叹气，恨铁不成钢：“柒柒，你可要想好，就算他是汉人，可他这要死不活的，你带回去就算救过来了，日后你也得匀出一半的粮食来养他。”

    柒柒站起来，郑重地点着小脑袋，声音稚嫩，语气却无比肯定：“我愿意养他。”

    第4章 004

    ◎瘸子◎

    柒柒仰头看着在山，双手作揖，语带央求：“在山哥，你们只要帮我把他救回去就好，接下来是好是坏，都是我自个的事，绝不连累大家。”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忒的见外。”在山对于柒柒划清界限很是不满，“你让我想想。”

    见在山动摇，柒柒指着那男孩一直紧紧抓着她裤腿的手：“在山哥，你看，他真的很想活的。”

    在山顾虑重重，家里有个常年卧床不起的病人是怎样一副光景，他的体会太过深刻，看着连做饭都要踩着板凳才能够到灶台的小姑娘，他几乎能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小姑娘要怎样忙碌和劳累。

    可他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盯着和他差不多年岁的男孩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挠了挠脑袋，松了口：“行吧，不过就是多了一张嘴，大不了以后我帮你一起养他。”

    在山对朋友十分仗义，在这群孩子里算是个头，他肯答应，便意味着这事儿成了，柒柒嘴角翘起来，连忙拱手作揖：“多谢在山哥，我自己能养。”

    小姑娘矮不隆冬的，就爱逞强，在山也懒得和她口头争辩，看向孩子们，豪迈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柒柒要救他，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帮着柒柒把人抬回去，往后大家都多帮衬些。”

    柒柒死犟非要救，在山又如此说，孩子们便也觉得，救了就救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纷纷应好。

    在山让小翠带着其他孩子接着去挖菜，他和柱子两个最大的留下来，帮柒柒把人送回去。

    两个男孩一个头，一个脚，就准备抬人，可没想到柱子一抬男孩的腿，男孩就痛苦地哼出声，额头刷刷往下冒冷汗，先前紧紧抓着柒柒裤腿的手指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再也抓不住。

    柒柒忙拦住柱子的手：“柱子哥，他的腿好像有伤。”

    在山忙走过来，慢慢卷起他的裤腿一看，几个孩子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男孩的左腿很明显已经断了。

    看着那整个错位的小腿，柒柒呲牙咧嘴，仿佛疼在自己身上：“在山哥，怎么办？”

    想起自家父亲断掉的双腿，在山叹了口气：“柒柒，他这伤的可不比我爹轻，就算接上了，以后怕也得是个瘸子。”

    柒柒无所谓道：“瘸子就瘸子，那我也要他。”

    在山拍了下手：“那行，那咱们就把他背回去。”

    柱子比在山高了一个头，他主动蹲下去：“我来背。”

    在山也不争，和柒柒两个人万分小心地扶着那男孩，将他扶上柱子的背，一左一右护着，把人背回了城，背到了柒柒家。

    柒柒一路小跑着开了院门，又开了屋门，直接将人引到东屋，也顾不得脱鞋，爬上炕，膝行着把自己的被褥扯过来，横着放在炕边上，被子一把掀开，拍了拍褥子：“把人放这。”

    在山和柱子小心翼翼地把那男孩放在褥子上，已经格外留意那只断腿，可来回搬动还是引得男孩痛苦地哼了几声。

    等到把人平放在褥子上，在山和柱子都像完成一项大任务般松了一口气，十分歉疚地跟那男孩说了声对不住。

    男孩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只是脸皱成了一团。

    柒柒跪坐在那男孩身边，攥着袖子给他轻轻擦着额头的汗珠：“你再忍忍，我去给你请大夫来。”

    在山说道：“你现在没什么钱吧？”

    小姑娘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如今只有一个金手镯，还没换成银钱。

    在山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说道：“我爹的腿是林大夫看的，他认得我，还是我去喊吧，再说我腿比你长，跑得也比你快。”

    在山说的句句在理，柒柒没有推让，伸手在自己手腕上摸了摸，点头道：“谢谢你，在山哥，麻烦你跟林大夫说我有钱，过两日一定付他，让他拿好的伤药来。”

    看着小姑娘的动作，在山明白她在说她那个金手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出门。

    柱子也告辞，说要回去挖菜，柒柒便追着道了谢，等二人走后，她往锅里舀了水，灶里生火，烧起了热水，顺便烧炕。

    等水烧热的功夫，她先拿碗装了半碗凉水端进屋，像是怕吓到他一般，小声说：“你好呀，我是柒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男孩没言语，眼睛也没睁开，可手指却动了动，示意他能听到。

    柒柒便笑了，拿汤匙盛了水，喂到男孩那干得泛白发裂的嘴边：“在山哥去请大夫了，你先喝点儿水。”

    男孩吞咽着把水喝了下去，见他这么听话，柒柒有些高兴，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了他小半碗。

    喂过了水，她又去舀了半脸盆温水进来，浸湿了帕子，举到男孩脸边：“你脸上有点脏，我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男孩又动了下手指，柒柒看到了，便轻轻给他擦着脸，那张脸又是血又是泥，实在太脏，不过片刻功夫，半盆水已经浑浊不清。

    “我去换盆水，很快回来，你别怕嗷。”柒柒像哄孩子一般，做一件事交代一句。

    男孩倒也配合，手指又蜷了下，柒柒便端着水盆出门倒掉，再次打了半盆温水回来，把男孩的脸上的脏污全都擦洗干净了。

    男孩还没有长开，可五官精致俊美得已不似凡人，但柒柒年岁小，也看不出个好赖看来，只觉得把那么脏的一张脸洗得干干净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成就感来。

    她就用那盆水，把男孩脏污不堪的手也洗干净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在地上爬了的缘故，男孩一双手十个指头上全是倒刺，指甲缝里都是泥，废了好半天功夫也没洗干净，只好先作罢。

    看着那一身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柒柒想了想还是没敢动，也不知道他除了左腿，别处有没有伤，还是等大夫来的好。

    “你先自己待会儿，我去门口看看大夫来了没有。”柒柒交代了一句，可男孩这次却没动手指。

    柒柒伸手探了他的鼻息，见他呼吸正常，并没有死，这才出门跑到大门外去等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在山挎着药箱出现在街口，他身后跟着花白胡子的林大夫。

    两人很快走过来，柒柒先行作揖鞠躬：“多谢林爷爷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