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小猫番（7）

    其实rou体与灵魂剥离的一瞬，痛感十分强烈，尤其是像他这样，被符纸打散的邪祟，那痛感是蚀骨的灼烈。

    可是他太弱了，没办法咬断邪道的喉咙，拼尽性命也只捻碎他的一双眼睛。

    白猫死后，伊比的灵魂没了承载的容器，百无禁忌地在人世间游荡了一会儿。

    他第一时间飘回她的身边，看女孩守着窗台看书，安静地在家等他，从明媚的下午，一直等到夜幕吞噬苍穹。

    然后是大半夜不睡觉，全家出动来找他。

    她全程镇定地出奇，一直爱笑的小姑娘，小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冰冷。

    找了数个小时，都还没找到。

    她唤着他的名字，在小灌木中逡巡。

    树枝划破了她的裙摆，也把她娇嫩的手臂划出许许多多细小的伤痕。

    伊比故意拖着最后一口气跑了好远好远，远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方向，什么地方，就是不想让她找到。

    可她却似乎很是执着，一直找到凌晨，才体力不支地枯坐在花坛上，连mama递来的水也喝不下。

    她也没哭，只是小小一团抱着膝盖，牵起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来。

    “或许是小一交到了好朋友，去远一点的地方玩了，明天应该就回来了。”

    “或者是他……要生小猫，所以，所以去找老婆了。”

    “或者，他又像上次一样，去猎野兔了，mama，他不喜欢这款猫粮，等他回来，我们换一种买好不好？”

    而mama和奶奶，已经在偷偷抹眼泪了，却还是安慰她，“当然啦宝宝，小一那么厉害，或许明天你又有新的小花小蝴蝶了。”

    一直镇定着找猫的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忍不住红了眼圈，泪意再也止不住，恍如决堤一般。

    “呜呜呜小一！坏！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呜呜呜——mama，我再也不喜欢他了！他不要我了！”

    她扑进mama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好伤心好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小一从没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奶奶和mama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后面一连两天，她都在找他。

    困了她就躺在床上，盯着那黑黢黢的柜缝瞧，眼睛一眨不眨。

    后来，她爬上高柜，打开柜门，光驱散了柜子的黑暗，她就这么缩紧柜子里，默默关上了柜门，任完整的黑暗吞噬掉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她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小一的名牌。

    漆黑的夜，稀疏的车流，伊比看见水中诱惑活人寻死的水鬼。

    在这个世界里，自杀的灵魂没法得到解脱，就如跳河自尽的人，死灵会被困在冰冷的河水之中，除非迷惑到下一个替死鬼，否则就要泡在水里，天长地久。

    他向身侧一撇，瞧见个穿校服的男高中生，神色迷惘，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寿数将近的死感。

    深渊在此时开口，王，您的灵撑不了多久，该回去了。

    伊比说，我想要他的身体。

    深渊：您不要得寸进尺。

    伊比说，一会儿就好。

    深渊说，不行，王。

    伊比沉默了。

    他是天生的王者，就算是此刻没有实体，沉默的时候，威慑也很强。

    因为他选择的是循环模式，深渊并不敢跟他撕破脸皮，犹豫片刻，开口道，好吧，夺舍十分钟，和一个梦，您只能选一个。

    显然是退让的语气。

    深渊给出的让步是一小段梦的来信。

    深渊说，王，你可以化作你的本体，也可以化作你平常的样子，梦里你可以是任何形态，也可以和她提前约定，百无禁忌，只不过，这梦只有两分钟。

    伊比说，我选一个梦。

    下一秒，水花扑腾，伊比看见男生纵身一跃，毫无留恋地跳了下去。

    他轻生的念头，他无从得知。

    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类毫无留恋的这副躯壳，毫无留恋的明天，是他一个意识灵魂如何奢求也得不到的。

    他眼底划过一抹惋惜，可是很冷血，不为这条年轻的生命，只为无法借尸还魂再去看看她。

    ·

    年幼的沈佳仪，在痛失爱猫的第三天，缩在柜子里睡觉的时候，弄湿了鬓发和衣袖。

    她最近总是伴着眼泪睡觉，睡前往往要默默流上很久的眼泪。

    无形之中，干眼症的症状缓解了许多。

    她这次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了小一，很小很小时候的小一。

    小一在工厂流水线上动作飞快地干活，小猫爪子嗖嗖嗖忙个不停。

    周围还有大只的金毛，大只的阿拉斯加，大只的拉布拉多猪……小一在其中，显得好小一只。

    她一秒就眼泪汪汪，扑过去哭唧唧地质问他，“小一！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为什么丢下我？”

    周遭云雾缭绕，圣洁的光圈出现在小一脑后。

    一只雪白的小猫，竟然开口说话了。

    小一很急切，他喵喵说道，佳仪，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天堂，你不该来着，快走快走。

    她哭，我不走，小一为什么会在天堂，小一难道鼠了吗？

    小一安慰她，那是因为我要提前来天堂给你准备大房子，这里的房子要用工作来换，你看，我现在这么小，能做的活也少，我要一直做一直做，还要提前做，这样等你老了，来到天堂的时候，我们就能一起住上大房子了。

    小猫喵喵地推她走，快走快走。你知道吗，在天堂，宠物要负责打工养主人，我现在还没换到大房子，你要在外面等等我。

    她还是眼泪汪汪，哽咽着擦眼泪，我不要你太累，我不要住大房子，我要小一回来，回到我身边——

    小一奶气地喵喵道，佳仪别哭，等我攒出大房子，我们就能见面了，你要乖乖的等着我。

    梦戛然而止。

    她倏忽从柜子中起身，又是满脸泪痕。

    “小一……”她喃着他的名字，又落下一滴泪来。

    她再也不会有别的小猫了。

    好痛。

    她不知道究竟多久才能释怀这难捱的悲伤。

    再也不会有小猫给她送花送石头送蝴蝶。

    她再也见不到小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