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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94节

    她吓得目眦尽裂,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混进了晏家的内宅,正想喊人来,还好招儿还未走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许多。

    郑mama的表情才勉强稳定下来。

    听到晏安宁病了,要去请大夫,她才将旁的都丢在一边,径直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松了口气。

    “不妨事,姑娘小时候也会这样,吃副土方子就好。”

    顾文堂挑了挑眉头,看向招儿。

    后者忙解释道:“……这是从前服侍夫人的贴身嬷嬷,姑娘很信任她。”

    顾文堂这才微微颔首,但还是有些疑虑:“你不是说她从前不发热?”

    郑mama扁了扁嘴:“她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姑娘刚生下来就是我帮忙看着的,从前这天冷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如今姑娘大了,可能身子便好些了……”

    “那就有劳mama了。”

    外头风大雨大,要请大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还不如就先照这位老mama的法子试一试。管用就好。

    对待晏安宁看重的人,顾文堂也是颇为礼遇的。

    见他这样,颇有种看女婿的不平心态的郑mama忽地也觉得招儿口中的贵人顺眼了些了,哎了一声便带着人下去煎药了。

    晏安宁只觉得被人温柔地捏开了唇齿,有温暖的药汁顺着她的口腔进入胃里……

    ……好苦。

    她忍不住皱起了鼻子,但模模糊糊地,似乎看见那人拉着她的手,皱起的眉头就又缓缓松开了。

    牢牢地抱住了那手臂,进入了梦乡。

    郑mama立在一旁守着,看着自家从来宛如仙子一般的姑娘忽地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一个人这般的依赖,也是胆战心惊。

    好在,那人瞧着对姑娘的感情多得想要溢出来了一样,却始终守着本分,没有对姑娘做什么轻薄的举动,她这才悄悄地放下了心,和招儿使了个眼色,将人喊出去详细地问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招儿轻叹了一口气,只得低声徐徐将事情道出。

    越听,郑mama的眼睛就瞪得越大,看向屋里那高大清梧的身影的神情就越发震惊。

    那……居然是当朝首辅?

    她们姑娘,居然同那样的大人物定了亲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方才姑娘在晏老爷跟前受的那些气都不算什么了。

    有了这样的好亲事,还愁什么前程?

    天光微亮时,晏安宁出了一层薄汗,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一睁眼,她就愣住了。

    原来,陪着她的居然不是梦境。

    “……相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她刚醒,面色还很虚弱,看清了他的面容时眸瞳中闪过雀跃,但神色到底难掩怏怏,开口的话也听得出是费了些力气的。

    顾文堂一听,顿时心如被剜了一块儿似的,拇指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颊腮,温声道:“别说话了,你烧刚退,先喝些水。”

    又倾身去拿杯盏过来,手掌托着她的背让她的头靠在迎枕上,轻缓地将一盏温水喂完,动作小心翼翼得如同她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似的。

    她乖顺地喝了几口,感觉浑身似乎舒坦了不少。

    但大抵是人在生病时总是格外脆弱些,余光望着他那清隽温和的面孔,眸光里竟徐徐氤氲起水汽来。

    顾文堂看着心头微顿,正要抬手揩去那金贵的泪珠,腰身却忽地被那似猫儿般的温软身子用双手紧紧抱住,听见她闷闷地呜咽:“……您怎么才来……”

    听见晏安宁起身动静的郑mama正端着水盆进来,绕过屏风时恰好瞧见了这一幕,当即瞪圆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屏起气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昨夜听招儿那丫头说了一番,她还当只是这顾相爷对她们家姑娘上了心,姑娘年纪小又没个依仗,遇上了这样的大人物,只怕也没有说不的胆量。可瞧眼下这幅模样,竟像是两下里都有情的……

    她不由又替晏安宁暗暗捏了把汗。

    方才那话说得实在任性,那顾相爷是来江州府办公差的,夜里忽地现身在晏家,本就让人大吃一惊了,怎料姑娘嘴里竟还是在埋怨着,不免显得不大贤惠。姑娘虽年纪轻颜色好,但昔日主母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权倾朝野的重臣宦海里沉浮多年,纵然一时上心,却也不知会不会觉得姑娘这般拿乔有些不知轻重……

    她可是听招儿说了,这回姑娘回江陵,压根事先没和顾相爷通过气,是临走前才留了封信,这般的行径,与不告而别也没什么大的分别。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怪相爷不在身边时时陪伴呢?

    正提着心呢,却见里头那坐在床沿的男子闻言默了默,低下头看了一会儿姑娘的眼睛,竟柔声赔起不是来:“……是我来晚了。”

    脾气竟是出奇的好,对姑娘也是异于寻常的宠溺。

    余下的几句低声呢喃她渐次听不清了,但郑mama一时眼里竟泛起泪花来,蹑手蹑脚地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招儿正坐在廊下熬药,见她红着眼睛出来了心头一紧:“……mama,可是姑娘那头又有什么不妥当了?”

    郑mama忙拦了这冒冒失失就要闯进去的小丫头,笑骂道:“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姑娘好着呢。”又嘴里嘟囔道:“这一出门就被飞虫迷了眼,定是你们这些小丫头惫懒,没有用心清扫……”说着托词解释着她的异样。

    招儿转了转眼珠子,顿时明白了过来,嘻嘻地笑着坐回去看火了。

    这郑mama昨夜还对相爷如临大敌,方才也放不下心非要亲自端着脸盆进去打探,可这会儿却一副生怕她闯进去坏事的模样……啧啧,相爷可真是有手段。

    郑mama则低头摸了摸腰间荷包上的花纹,神色有些感慨。

    若是主母还在,看见了姑娘能嫁得这样好的亲事,定然也会万分欣喜的吧……

    只是这世上都是祸福相依,到底是没有如果。

    ……

    顾文堂何等耳聪目明,自是早发现了郑mama在听墙角,但他满心满意都是眼前这病恹恹的小猫儿,并无心思驳斥没规矩的下人。

    更何况……

    晏安宁正偎在他胸口,后脑勺被他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觉得自己就像只耍脾气的小狗,正被人温柔地顺着毛。

    放在平日里,她早赧然得不像话了,可这一会儿,她却极其贪恋他的怀抱,甚至觉得这样的动作很舒服。

    却听他忽然问:“……你从来聪慧,为何会让别人给欺负成这样儿?”

    晏安宁神色微微顿了顿。

    那修长的两指便衔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迎上一双沉稳又柔和的瞳眸,听他语气笃定道:“我们的事,你还未曾敬告晏府亲长,是不是?”

    晏樊是江州府赫赫有名的大商户,能闯下这样的家业,权衡利弊是最基本的能力。他不信,倘若晏樊知道了这门亲事的存在,还敢这般慢待于她——即便他们父女之间亲缘浅薄。

    闻言,晏安宁立时难掩无措,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睫,一紧张,好不容易改口的称呼又变了回来:“三叔您这般厉害,用您的名头,又哪里能看得清人心?”

    顾文堂目中闪过一丝了然,手指反扣在床沿的檀木上轻轻敲了敲,半是思索半是语重心长地告诫:“安宁,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

    她自然知道。

    她不过是设了个陷阱,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无依无靠,软弱可欺……然后,再将那些忍不住欺负她的人,自己毫无察觉地走进陷阱,画地为牢。

    对着他,晏安宁的腰杆子显得没那么直,但眼中的执拗却毫无动摇。

    顾文堂多少了解些她的脾性,见状也不再规劝,只语气沉沉地警告道:“今次也就罢了,若下回你再如此对自己的身子不上心,我便直接将你带出晏家。”

    晏安宁眸光发亮,忙不迭地点头,见他眼下有青黑之色,不免踟蹰地问:“……您昨夜一宿都没合眼么?不若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眯了眯眼睛,倾身欺了过去,低声笑:“好啊,只是卿卿这檀木床不大,倒是得挤挤了……”

    她眨了眨眼睛,生着病似乎连脑袋也转不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葱白的手抵在他故意靠过来的胸膛上,咬着牙道:“您怎么这样?我是说,让您在暖阁里歇一会儿。”

    “哦。”顾文堂故意拉长了调子,表情似乎有些遗憾:“原是如此。”

    却忽地俯下身凑近她耳畔,嗓音低哑柔和,叹道:“江陵一行山高路远,原以为卿卿之心定如吾心,思念绵绵不可断绝,却原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倒叫我自作多情一回……”

    满腹经纶的大儒如此直白地用言语撩拨她,字字句句似乎都在诉着委屈,哄得晏安宁神魂迷乱,视线不由黏黏热热地同他燃着火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却到底留了一丝清明,朱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小声嘟囔道:“您离得太近了,小心过了病气……”想了想,到底有些不忍,又补充道:“等我大好了……”

    话说了一半,却见他倏地握住了她的手,凑到唇边,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她的指尖。

    明明并未有多出格,却叫晏安宁的心一下子如同在热汽中浮浮沉沉,看得尽他眼中的疼宠怜爱。

    顾文堂握着那柔若无骨的手摩挲片刻,探出她的额头已然不再guntang,便笑道:“……我还有差事要办,等晚一些,再来看你。”

    晏安宁心思早如同在腾云驾雾一般,闻言只是有些呆呆傻傻地点了头,才见那人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窗棂翻身而出,动作实在是轻松娴熟。

    瞧着这晏家的守卫,于他而言竟像是出入无人之境般……谁又能想到,举世闻名的大儒,竟干起了翻人院墙的促狭事来了。

    愣愣地看了半晌晨起的凉风绕着窗棂打旋儿,晏安宁才回过味儿来。

    这人方才竟又是在故意逗弄她!

    腹诽了几句,心间那股暖流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消停的迹象。自回到了江陵晏府,她的心就宛如一颗枯木一般,时刻面临着与前世相比丝毫不遑多让的绝望,扎入地底的根系,湿冷得不像话。

    到了此刻,她才惊觉,原来,她也是需要那个人的。那个只言片语,就能让她枝头绽出新绿,自此欣欣向阳的沉稳文士。

    *

    顾文堂的出现与离开,犹如一阵不起眼的微风,并未在晏家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但天光大亮时,晏府的门房上却意外地迎来了一位客人。

    听了来者的话,在书房见客的晏樊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好好的,远在漳城的宋镇怎么会想到要求娶安宁的?

    与此同时,这消息就如骤然抛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小石子,起初时看着不起眼,但却在晏府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晏婉宁正挑选着城中最有名的绸缎庄绘衣坊送来的时兴布料,打算让府里的绣娘给她裁几件新衣服。

    她给自个儿选了几匹织金的褙子,针线房的许娘子便给她贴身量衣,晏婉宁由着人服侍,一面看着一匹朱红的柿蒂纹折枝花的妆花料子出了会儿神,忽地指着它道:“……把这想法子给我娘送过去。”

    她记得,娘从前最爱穿这样的衣裳,如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庄子上,若是能做一身好看的新衣,大抵心情也会舒畅些吧。

    屋里顺时静了静。

    翠儿轻咳一声上前道:“姑娘,这恐怕不合规矩。”

    成氏是惹恼了老爷以妾室的名义被赶到庄子上的,先不说能不能将东西送过去,光是这东西,就已经犯了忌讳——一个妾室,又如何能穿正红色?

    话音刚落,晏婉宁锋利的眼风就扫了过来。

    翠儿立时畏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