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乐读小说 - 同人小说 - 【方花】飞鸿踏雪在线阅读 - 拾贰

拾贰

    「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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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锲子〉

    十年前的山晴云还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青年。

    常年体弱多病让他只能呆在那房间里,吹不得风晒不得光,那方寸之间的舒适成了他摆脱不了的牢笼。

    第一次见到林暮鹃此人,山晴云心中万分抵触。

    他常年以废人自居,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却只能缠绵病榻,终日与汤药为伴,隔着窗户看着外面在院子里做这做那的下人,心中的失落感一日比一日更盛。

    渐渐地,他变得少言寡语,变得不愿意再与外界交流,从前还会笑着给他送饭的下人道谢的少年,慢慢地变得只会发脾气。

    就算林暮鹃生的再好看,也没能拦得住他想要发泄的心思。

    “滚出去!!”

    也不过是刚刚十几岁的姑娘,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她不能走,她的弟弟需要上学,上学就需要买笔墨纸砚,他们家里太穷了,她真的很需要这份钱。

    林暮鹃压下心中的委屈,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药放在桌面上,柔声嘱托他一定要喝了药再休息。这是她需要做到的所有事情,她按部就班地做完,才主动退下。

    那时的山晴云和林暮鹃都未曾想到过,这个刚刚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的相遇,会是他们二人后来谈笑风生说起的嘴角笑意,也是他们少年时期鲜少遇到过的几分欢愉。

    但在林暮鹃离开之后的很多年当中,山晴云每每想到此时都会觉得万分后悔。

    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多,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却要撑起他往后余生里几十年的回忆,若是在初见的时候能给她留一个更好一些的印象,会不会自己在她的心中也不会变得更加糟糕。

    可一切到了现在都已成为定局,他就算再后悔,也没有办法将他的阿暮从山斌的手下救回来了。

    林暮鹃是被山斌活活打死的。

    嫁过来之后,山晴云也曾偶尔见过她几面。那时他的身体状况更加不好,关在那所小房子里时,只能躺在床头与她在窗边遥遥相望。

    送来的药一天比一天苦涩,从下人的嘴中得知,每一次林暮鹃经过他房间的窗下之后,回去都会遭到山斌的暴打,责怪她水性杨花,叫骂她不守妇德。

    也就是从那以后,山晴云叫人在自己的窗户上挂上了黑布,挡住了从外面照进来的所有光芒,也挡住了自己想要去看她更多的欲望。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严谨,足够小心,他主动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只希望能够打消父亲的疑虑,让他的心上人在他身边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但他可能并不知晓,人心的疑虑是永远不会被打消的。怀疑和嫉妒都是最可怕的情绪,像是挂着鬼面的妖魔,一点点吞噬人所有的理智,让他们变得扭曲变得暴虐,变得面目全非。

    他是在三日之后,从下人的口中听到的林暮鹃被丢进乱葬岗的消息。

    她是被抬进来的妾室,嫁进来不过才小半个月的时间,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来的时候静悄悄的无人知晓,死去之后也被静悄悄的丢在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乱葬岗在镇子后面,听外面的人说,那里经常有啃食尸体的老鼠,丢进去三天,就算没有被啃食干净,也已经被啮咬的面目全非了。

    “我也是,曾对这个父亲心怀仁慈的,念着他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迟迟不愿作出决定。宁可让自己时时刻刻活在煎熬之中,每每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阿暮那张满是鲜血的脸。我巴不得她赶紧带我走了才好,但阿暮头七刚过尸骨未寒,他却又抬了一位妾室回来,说是要冲喜。”

    “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我要让阿暮的灵魂永远存在在这个府上,我要让所有人时时刻刻记得,阿暮的惨叫声当初是怎样在山府的上方萦绕不绝,而他们有是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红绣鞋 其九〉

    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

    “所以,第二房妾室也是你杀的。”

    房间当中明亮通透,一方桌前坐着两位白衣男子,一人身娇体弱沉重的披风裹身,一人看似壮硕浅白色的里衣上却隐有血色暗纹。

    二人相对而坐,一人倒茶一人对酌,方多病站在李莲花身边,看对面的男子笑着肯定的点头之后,良久默然无言。

    “杀死林姑娘的是山斌,那些新嫁进来的姑娘又何其无辜呢,你这样做和滥杀无辜的恶魔有什么区别!”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经历过什么,方多病每每遇到这样的人都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出手去管一管。

    李莲花摸了摸自己披风上的毛毛,只感受到这衣服像是一直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掉毛——方多病莫不是给了自己一个假的貂绒。

    “恶魔?”山晴云轻轻笑了一声:“小少侠,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动过手的,和没有沾染鲜血的人,都可以称得上是无辜之人?”

    看着他一张笑脸,方多病无言以对。

    没有动过手的未必不是凶手,手上没有鲜血的人也未必无辜,有时候冷眼旁观的淡漠,要比亲自动手来的都可怕许多。

    大雪封山的时候,所有的雪花都只不过是应承天气条件,顺从地落在了应该落下的地方罢了。

    谁会想到山中会不会有人因此而被活活冻死,或者活活饿死呢。

    “当年杀死她的,又何止是山斌一个人呢。”

    山晴云笑了笑,又道:“你以为那个女人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就嫁进来,你以为那些阴阳之说的传言又是谁说的。这些年山斌一直未娶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但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又怎么能一直瞒得住呢。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惜害了一个人的性命,还想堂而皇之地嫁到我们家,我有岂能让她这个位置坐的舒服?”

    见方多病一言不发,山晴云又笑道:“不仅仅是她,那些袖手旁观的,事不关己的,还有那些帮忙隐瞒抛尸的,哪一个不是凶手?”

    当年的那些人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一个也不能逃。不仅不能逃,他还要让他们永远陪着他的阿暮,下面的世界多冷啊,阿暮一个人下去,会害怕的。

    他们既然想要闭嘴,那他就让他们如愿以偿,永远闭嘴!

    李莲花又拽了一把身上的毛毛,这一次倒是没能拽下什么来,只不过手上出了些虚汗,把原本好看柔软的触感变得毛楞了几分。

    “所以那些被遣散的人,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在半路上都被杀了——那我可就有点好奇了,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能一个个地去精准杀害,而且还能做到悄无声息的?”

    面对这位江湖有名的神医,山晴云浅浅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一个分给方多病,一个分给李莲花。

    他在这里鲜少有人问津,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少,就连壶里的茶水都有人日日更换,闻着清香袭人,好似就真的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清茶。

    “我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些,除非你能找到证据。”

    方多病扫了一眼茶杯,没接。

    这人狡猾的像只泥鳅,谁也不知道他在这杯子里有没有下什么毒药,昨日刚刚进门的新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烧死模样有多惨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李莲花倒是接了杯子,只是像一开始那样,端在手里却没有喝:“看来,山公子还真是个聪明人。”

    “李神医过誉了,我装扮的如此谨慎,十年之中无人看破分毫,如今与李神医初见,竟让你给看了个透彻,要说聪明,只怕无人能出您之左。”

    “承让承让。”

    李莲花随意拱手,手里的杯子被他转了又转,最终把那一杯水泼到了地上,山晴云也不生气,耐着心思想要给他再倒,却被旁边的方多病一把夺走了杯子。

    清澈的茶水滴了两滴在那方红木桌面上,山晴云抬眼,李莲花接着打了个哈哈:“嗨,小孩子就是调皮,爱玩儿的心思免不了,山公子,勿怪。”

    洁白的内壁将茶水的浅绿色映得更淡,方多病目不转睛地盯着山晴云手上的动作,小心提防着他在杯中做什么动作。

    “这位小友,不喝么?”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不晓得是不是在没有光的地方待的时间太长,李莲花总觉得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都怪怪的——刚刚话说得太多,他现在好像有点渴了。

    蓦然被点到名字,方多病浑身的戒备都被调动了起来,刚要出声拒绝,却见身边坐着的那位病殃殃的人抢先喝了自己杯中的茶水。

    “李莲花!”

    “这小孩儿毛病多,不喜欢喝茶——山公子,我替他喝。”

    山晴云笑了笑,似乎对他的动作十分满意。

    方多病急得快要把眼前的桌子掀到对面人的脸上:“死莲花你疯了!这里面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就喝了,你忘了那个新娘怎么死的了吗?真不要命了!”

    李莲花“啧”了一声,安抚地拍拍方多病的手背,笑着看向山晴云道:“乖,不着急,这壶茶没有问题,他自己经常喝不也没事儿吗?”

    方多病吼道:“你怎么知道他经常喝,你又不是神仙转世怎么还会未卜先知啊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提前吃了解药呢!你知不知道你万一有什么危险……你想……”

    ——你想让我怎么办。

    李莲花垂着头摸了摸耳朵,迎着山晴云越来越古怪的目光有些歉然道:“小孩子,太粘人了,离了我一时半刻都不行……”

    “闭嘴吧你!”

    方多病变得十分暴躁,长剑出鞘直接架在了山晴云的脖子上:“说,到底在茶水里搞了什么鬼!”

    “这位少侠,很是看重李神医啊。”山晴云端坐原地,笑得别有意味。

    李莲花干笑两声,摸着桌子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还给方多病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之后才发现他还在生气,刚要撤回却被人一把拽了过去,连人带杯子一起——他总觉得山晴云所说的“看重”,似乎和这个词的本意有些差别。

    “要死一起死……你死了也别想摆脱我!”喝完水之后方多病如是道。

    李莲花有些无奈:“真不是毒药,这壶茶放在这里最多才不过半个时辰,今天一早刚换的新茶,山公子就算有心想做点什么也没机会。”

    方多病觉得自己的舌头被茶水打了个结:“那,那你一开始怎么不喝,还拿着杯子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儿”

    “因为这杯子上不干净。”

    李莲花指了指放在桌上另外几个没有动的杯子:“我刚刚闻了一下,这几个杯子里只有这两个里面有些茶香,这就说明房间里是有人经常喝茶的。但是这张桌子距离床榻还是有些距离的,试问一个经常缠绵病榻连下来走路都成问题的人,是怎么能自己走这么长的距离,坐在这里喝完茶之后又回去的呢?”

    山晴云微笑:“原来,竟是在这里出了问题……”

    李莲花客气了一下,方多病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嘴道:“既然是在杯子上涂了药,那你喝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事儿?”

    目光沉如山峦深墨,山晴云看着那平整光滑的桌面,微微勾起的嘴角慢慢回落,眼神放在那几个杯子上时,当中便有了外人看不懂的云墨翻涌。

    “有人想让他死,这件事儿山公子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他这么多年,只敢用自己藏起来的那一个杯子——从而才导致了,这个杯子内壁的颜色看上去,要比其他杯子重很多。”

    方多病又问:“少了一个杯子,其他人进来的时候不会发现吗?”

    “会啊,”李莲花的目光再次落到山晴云身上:“但是如果这个人都是他的同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同伴?”方多病顿了顿,猛然想起自己曾听到过的,当年山晴云的贴身丫鬟,如今府上的大丫鬟,霜儿的故事。

    “在经历过十年前那件事还活着的,而且还能自由出入山公子房间的人,好像就那一位吧……”

    山晴云神情微动,一双明目转过来望着眼前之人,李莲花猛然发现,那双本应灵动而熠熠生辉的眸子之中,此时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rou的骷髅。

    当年那个山晴云,已经死了,如今这个,只不过是从乱葬岗当中飞回来的,专门复仇的冤魂。

    他是山晴云,却也是林暮鹃。

    “李神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了解的太多了……”

    李莲花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笑道:“那完了,山老爷让我查案都是以性命做赌注的,我要是不了解清楚的话,这位小兄弟的性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

    山晴云冷笑:“你们爱死不死,关我屁事。山斌请你来治病,如今也就当治好了,我出去和他们打个照面之后,你们就赶紧滚。”

    李莲花懒懒看了他一眼,罕见的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几分着急的神色,从柔软的披风当中探出手来,李莲花拉住想要和他争论的少年,倏尔笑道:“既然山公子都如此说了,那想来也是有办法让我们二人安全离开此地了?”

    “当然。”

    李莲花欢快地答应下来:“好啊——那就先,麻烦山公子了。”

    ***

    房间里的黑布重新落下,李莲花看了一眼放在床榻对面的那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又看了一眼再次恢复一脸病容,静静躺在床上的山晴云。

    身上的披风内部被绣了很多漂亮的暗纹,但是在表面上看来,这也不过是一件洁白无瑕,满是绒毛的披风。

    “走吧,我们也该出去交差了。”

    跟在他身后的方多病少见的一言不发,只垂着头向前走,身后被他拉着的人跟不上他的脚步,他便再一次把人抱进怀中,直到在门外见到了山斌的一块衣角,才终于愿意把他给放下来。

    山斌担忧自己的儿子,也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李莲花交代了他几句,并且明确说明今天下午山公子就会醒来。

    说到时间时,一直都很是虚弱的声音偏偏提高了好几个度,方多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房间,果然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在某一扇窗户边闪过。

    “那今天下午,我会再来为令公子看一看病情——至于调查凶手这件事,山老爷也尽管放心,今天傍晚之前,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山斌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讷讷地应了,再抬头却见那走在前面的人咳嗽了两声,忽然回头看他问道:“山老爷今日一早,可是让人去报官了?”

    山斌愣了愣,磕磕绊绊地回道:“正是,因为毕竟还是命案……我也不敢隐瞒当地官府,我……”

    “山老爷不必多虑,在下就是随口问一句,出了命案就去报官,这事儿做的很对。”

    不明白他说这番话究竟有什么含义,山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一蓝一白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心下不由得有些生疑。

    抬手招来身后的管家,山斌垂下眼眸问道:“官府可怎么说了?”

    那管家点了点头:“他们说一会儿就派人过来勘察现场——老爷,那两个治病的大夫您看……”

    山斌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的长廊尽头,良久无言。

    ***

    李莲花是直接被方多病甩到床上去的。

    身上的这件貂皮披风穿着暖和,但每一次有大动作的时候这衣服都非常碍事——简直就是他逃跑路上的一大绊脚石。

    “你发什么疯……!方多——唔?”

    这还是他记忆当中第一次被人压在床上强吻。

    李莲花忽而感慨,自己这人生阅历上又加了一条经验之谈:当你招惹了一个人生气之后,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跟他保持好最安全的距离,一起回屋住一个房间什么的都太危险。

    这一个搞不好就一起滚到床上去,清白之躯可就没了。

    方多病这人看着像小狗一样,亲起人来也像是小狗一样——没睁眼的小崽子刚刚落地的时候,会到处试探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供自己落脚。

    除了一开始在气头上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道之外,剩下的时间里几乎全都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愤怒的神情合着轻柔至极的动作,李莲花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脸颊,唇上带着几分红,蜻蜓点水一样地反复触碰着自己的唇角,在得到自己无动于衷的默认之后,方才敢慢慢地凑的更近一些,试探着探出舌尖,在自己的唇珠上反复流连。

    李莲花不由得一声喟叹。被人捧在手心里珍视的感觉可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只可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就注定是迅速而又短暂的。

    下唇被人轻轻咬了一下,像是在提醒他的走神,李莲花抬起眼睛,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中的少年。

    面色郑重,眼中闪烁着泪光,似乎是在心疼。在心疼这样的自己吗?李莲花不知为何便觉得有些想笑。

    “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再疯也没有你疯!”

    牙关被人轻轻撬开,李莲花并没有反抗,任由他在自己的领域当中长驱直入,身上的披风早就被脱了下来,铺在床上像是垫了一层柔软的毯子,从袖口处小心伸出的指尖慢慢接触着少年的身躯。

    舌尖勾着舌尖共舞,两个人都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样,搭在方多病背后的双手紧了又紧,鼻尖轻轻点上了他的鼻尖,方多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亲到双眼迷离的人,心神不由得微微一荡。

    “为什么不反抗?”

    水光潋滟的双眸轻轻眨了眨,李莲花微微喘息两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反抗的话,你不就停了吗。”

    “我想看你继续下去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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